沫妍站在抄手走廊上,不覺聽呆了。想要靠近前去仔細看看是誰,不妨新雪覆蓋在青石上薄薄一層極為膩滑,她一個站不住,踉蹌向前,扶了廊柱才立穩身子。
那邊兒四娘已經被驚動了。沫妍見到四娘從月洞門裏轉了出來,麵色發白看了過來。
沫妍被她的神色嚇得一呆,握緊了袖口,不敢動,低頭看著雪地上的腳印暗道不好。
廊上常有仆婢過往,腳印雜遝,隻是她剛踩的那處因為白雪處蓋隻有一雙自己的腳印,在廊下格外看著刺目。
四娘望著那腳印沉眸。北風又一次吹了起來,原本晴朗的冬日又揮揮灑灑下起了雪,沫妍雪霰子打在臉上冰冷刺骨,背心卻因為焦急透了一層熱汗,又不得不屏息耐下性子。
四娘過了半晌才轉開狐疑的眸子,側首對藏在暗處的人悄聲說:“可能是小貓小狗的,沒有人在,你趕快走了吧。”
說罷,四娘緊了緊大紅羽紗的鶴氅,皺緊了臉沿著□□走了過來,就在沫妍身旁上了抄手遊廊,朝著夫人的庭院走去。
沫妍感覺到一陣虛脫,緩緩靠著紅廊柱坐在了石台階上。枝椏上的雪掉落在她的發間,冰涼刺骨。
後怕,驚訝,紛亂的思緒湧進了沫妍的頭腦中,不知不覺,竟然一直怔坐到了暮色四合,符紙不知在何時燃燒殆盡。讓旁邊過路的小丫鬟瞧見了她,這才被前簇後擁地扶了回去。
“姨娘今兒去哪裏了,讓婢子好找。”小蘿嗔道,隻是人回來了她又是下人,不方便多說什麼。
小蘿釅釅地斟了一杯茶來,扶著沫妍在熏爐上坐了好一會兒。沫妍才漸漸覺得緩了過來了。
“主子,下午的時候爺回來了,一進門就問著主子在不在,”小蘿笑得甜俏,手內拿起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的灰,放進兩個梅花香餅兒,複又蓋好,放進了沫妍的懷裏。
沫妍接過手爐呆了會兒,複又問道:“你幾歲時候開始跟著爺的?”
小蘿不妨她竟然問這個問題,心裏有些著慌。一般屋裏的少爺到了十二三歲家裏就會安排侍候的通房丫頭,這莫姨娘也該猜測一二吧。
“小蘿十四歲開始跟著爺的,已經伺候兩年了。”不知不覺,小蘿額上已經沁出了一絲汗來。
沫妍垂眸,捧起纏枝蓮青花杯,默不作聲。
“莫姨娘,夫人對二爺屋裏人管得極嚴的,屋子裏一向……幹淨。”小蘿知道,此時再不說清楚,可能就再沒機會了。
“哦,”沫妍笑容和軟,“你想偏了,我沒那層意思。”
低頭噙了口茶,抬起頭,緩緩道:“你既然伺候了二爺那麼久,那麼二爺的脾性你應該最清楚了。二爺,是那種糊塗到能連老婆都輸進去的麼?”
“姨娘放寬心,這件事情聽說二爺已經處理妥當了。”
沫妍隻是疑惑,到底怎樣的慫恿才會讓他做出這些糊塗事。
正說著話,門外的阿綠探頭探腦地,沫妍把她喚了進來,隻見阿綠福了福,說道:“老爺叫姨娘過去問話。”
“你混說什麼,家裏後院的事情有六娘操持著,問話也是母親尋人來問,怎麼會是老爺找人來?”小蘿聽著奇怪,就問起來。她是屋裏的大丫鬟,阿綠卻自持是跟著莫無心吃穿一處長大的,一心想尋了由頭在她跟前立個威。
阿綠不服氣道:“來傳話的分明是老爺派來的人,我又不是糊塗人哪裏連這個都分不清楚。”
“吵什麼?”沫妍沉聲。
兩個丫鬟立刻噤聲,見沫妍眉間似有慍色,都極有眼色的上前服侍沫妍重洗洗漱,阿綠搶過一盞羊角宮燈,伺候著沫妍一起出門。
小蘿恭恭敬敬站在門口送著,直到主仆二人走遠了,才從眉間逸出一絲苦澀來。
黑夜裏隱出一個人影,在廊下風燈朦朧的光中教人看不真切。小蘿頭也不回,低聲問著:“可查出來四娘最近的舉動了?”
那人便遞出一張紙條,小蘿伸手製止:“你親自教給老太爺吧,我現在的任務就隻有護住莫姑娘的周全。”
沫妍腳步不疾不徐,隨著前來傳喚的小廝走一路走到了一處水塘邊的書閣來,但見滿天扯絮灑鹽般的雪花中片片樓閣銀裝素裹,格外靜謐。
掀開簾子走進屋裏,就看見正中間雨夜辰席地而跪,一個麵皮白淨宛若玉樹的中年男子站在前麵,麵帶不虞。
沫妍走向前:“無心見過父親。”
雨夜樓冷冷哼了一聲:“莫家教導出的好女兒,竟然出入賭博之地,行那三教九流的下賤行當!”
沫妍慌忙跪倒在地:“女兒知錯。”
“我原本想著讓辰兒娶了你,能收斂收斂脾氣,沒想到你比辰兒做得還過!好一個閨閣千金,好一個書香門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