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妍眼皮跳了跳,扼腕歎息,半晌才問他:“你知道我和你走了,我家老爺子和雨夜家老爺子會鬧成什麼樣子麼?上次雨夜辰的事情,我尚且安然無恙,我爺爺就不惜血洗朝堂,這一次,我一個大活人沒了,你知道我爺爺會做出多麼瘋狂的舉動麼?”
寧珂用清湛的好似潭水的墨色瞳仁凝視著她,緩緩道:“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你走了,你弟弟公孫寧玉會多麼高興?”
眸中滑過一絲傷痛:“我亦知道。”
“那你為何?”
他側眸,輕笑,仿佛對世間一切都不在意:“我們可以逃開了。”
逃開?
沫妍心被觸動了些。
“為了我,什麼都不在乎了麼?”
“嗯。”簡單而毫不猶豫的回答。
“你好好養傷吧。”沫妍丟下這句話,出了屋子。
茫然站在四合院中,透了半天氣,才把心情平複下來。癡兒!癡兒!你願意為了莫無心丟到性命,我卻並不是你的莫無心啊!
定下神,想了想,她舉步去了四娘的廂房,輕輕叩門。
開門的是碧痕,門隻打開了一條縫,碧痕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在縫裏朝外看了看,見著是一身緋衣神色疲憊的沫妍,才打開門。
屋子裏隻剛點了白紗罩燈,四娘穿著半新不舊的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小襖,頭發鬆散綰了個髻兒,清水般的小臉,從白綢屏風後迎了出來。
看到沫妍風鬟霧鬢,衣帶散亂,就扭頭吩咐了秋水去打熱水,碧痕倒茶,拉了沫妍進內室。自又打開了鏡匣,拿了梳篦,讓沫妍坐下,同她散發。
沫妍眼角瞥見花梨木衣架上,撐著一件大紅底繡金鳳嫁衣,熠熠生輝,璀璨耀眼。
“你不問問今晚發生了什麼?”沫妍抿了口碧痕倒的香茶。
四娘咬了咬唇,手上卻不停,搖頭:“不該我知道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她確是聰慧的,不似自己,沒頭沒腦地撞上去。
“二哥哥那邊,你還是去看看吧。”四娘眼神閃爍,又道。
“他沒事的。”
四娘抬眼,眸光有一瞬的鋒銳,強按捺下,垂首不再言語。
連她也恨我麼?沫妍暗忖,那才是她的親哥哥啊,不管家裏鬧成怎樣,到底血脈親情,她又怎會在心上偏自己一二分?更何況,雨夜辰雖是懵頑,內心卻也良善,與他親近之人是起不了厭惡之意的。
沫妍的屋子被寧珂占了,原本想要歇在四娘這裏,現在卻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梳了頭發,門外又有叩門之聲,原來是自己的丫鬟阿憂,阿憂神色怔忡地走了進來,看見沫妍,撲了過來:“姨娘,你怎麼做出這種糊塗事兒來!二爺傷了你不管,你管什麼戲子?本來就不清不白地搞不清楚,你這下子讓雨夜家怎麼看你啊姨娘?姨娘你真糊塗!”
難道雨夜家也給她難堪了?沫妍臉色微沉。
“姨娘,二爺現在還沒醒,你真不去瞧瞧麼?”阿憂繼續哭道。
“你剛從雨夜辰那裏回來麼?”
阿憂抽噎著點頭。
“他們都怎麼說?”
阿憂想張口,又猶豫了下,忍住了。
“是不是說讓你照顧我我這個主子就好了?”沫妍輕聲問。
旁邊的四娘忍不住勾起了一絲笑,她聽明白了。阿憂不管沫妍,反而起了異心偷偷去看雨夜辰,被雨夜辰身邊尖牙利齒的小丫鬟們趕了出來了。
“姨娘,她們……她們說,說我上梁不正下梁歪,說主子都不是好東西,教出來的丫頭也不是好東西。”阿憂猶不死心,用帕子擦著淚涔涔的臉,使著激將法。
沫妍不想再給阿憂沒臉,她身邊,現在能說得上話的人不多了:“算了,你起來吧。你去看不了他,我是他的正經妾室,她們是沒膽量攔我的。”
出屋門的時候,沫妍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荷包,遞給了四娘:“我能為你做的,也就這麼多了。原本想到了燕京和你好好置辦嫁妝的,現在你隻能靠自己了。”
四娘聽出了話中有別的味道,手上不由自主地接過了荷包。等她回過神,再想說什麼時,沫妍已經走遠了。
“四姑娘……莫姨娘就這麼把嫁妝錢給我們了?”碧痕小聲驚呼。
“什麼莫姨娘,那是莫家的大小姐!”四娘叱道,眉宇間露出厭煩的神色。
碧痕唯唯諾諾地應了。
四娘捏著荷包,手微微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身進了屋子。
燈一下子就滅了。
雨夜辰的屋子裏彌漫著一絲絲藥香,沫妍踱進屋內,阿碧阿朱都斂聲屏氣恭敬迎著,阿憂甚為解氣。沫妍徑直走到了屋內架子床邊兒,掀開帳子,看著雨夜辰甜美的睡靨。
黑色叢簇的長睫,白皙的麵頰,玲瓏小巧的鼻子,漂亮的好似假人。
她伸手,揉弄著他額上的包,不會真的撞傻了吧?怎麼現在還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