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楚良漢好像看見二十多年前的自己走了過來,隻是,二十多年前,自己從來都有一種殺伐決斷,不怒自威的霸氣,眼前走近的自己卻隻有戰戰兢兢還有滿麵滄桑,楚良漢在瞬間的晃神後清醒了,他知道這不是倒退幾十年的他,而是他那個讓他傷透了心,不思進取自甘墮落,就為了那麼一個女人就拋棄了他這個父親,拋棄了這個家的違逆兒子,多少個日日夜夜,他都曾看到他站在這個院子中,可每一次都是一個虛無的幻覺,今天,又是他楚良漢產生幻覺了嗎?
他一眼不眨地看著那個身影由遠而近,雖然想起來總是牙齒都咯吱咯吱疼,但他卻不願眨一下眼,因為,每一次隻要一眨眼他直接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今天,好不容易又抓住他了,他隻想他在院子裏多留一會兒。
看,多好,他不僅越來越近,甚至還在藤椅前跪了下來,哈!這麼多年,他老頭子還是又打了一次勝仗,那小子他終於認輸了,他終於俯首認輸了,他拉著我的小臂,跪在我的膝前,對著我懺悔:“爸,我回來了。”
等了幾十年的勝利讓楚良漢悲從中來,他有點老淚縱橫了,隻是,為什麼今天即使模糊了雙眼這影子也還沒有散去,甚至,他還能感覺到拉住他小臂的雙手的沉重與顫抖,難道,難道這一次並不是幻覺,他是真的在有生之年盼回了愛子的回歸,楚良漢不敢相信地抬起頭來,他摯愛的長孫的笑臉正如花得掛在他的頭頂,他的眼神是肯定而幸福的,他更用他那從小就為他楚良漢解悶的聲音奪定地告訴他:“爺爺,這不是做夢,是的,爸爸回來了,爺爺,這都是真的,您的兒,楚國慶,回來了。”在說這話的時候,他甚至用他有力的雙手捏緊了他老頭子已經開始有點鬆弛的雙肩提醒他這絕對不是幻境。
對,這一次不是幻境,曾經,他以為此生至死也見不上曾經的愛子一麵了,因為,他知道,他楚良漢曾經恨鐵不成鋼的憤怒有多少兒子對他冷酷無情的怨恨就有多少,但是,他內心深處並不是人們所看到的那麼冷酷無情,沒有人看到在他與自己的愛子決斷之時他內心的滴血,多少個午夜夢回,他都曾想著假如當初不要那麼爭強好勝,不要那麼心高氣傲,那麼現在是不是也就不會這麼孤單單地形單影隻了,可是,世界上從來不存在假如當初,一切都已鑄成,他也就隻好總是獨自一人在舔嚐苦水的時候寄希望於幻境,可是,孫子正在用他鏗鏘有力的聲音告訴他:這一次不是幻覺。
“兒啊,為父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楚良漢發現,當年渾身桀驁不馴滿身逆毛的壯漢現在也已經兩鬢斑白滿麵皺紋了,是呀,自己已是遲暮之年,他也快到即將退休的年齡了吧?
“爸,是兒錯了,兒應該早就回來的,您不會怪兒吧?”看著當年意氣風發的大將今天孤獨寂寞地枯坐在藤椅裏發呆,楚國慶心中的懊悔難以排遣。
“血脈相連骨肉連心,走到哪兒都是自己的親骨肉,這都幾十年了,還有什麼可怨怪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是呀,在有生之年能盼到兒子的回歸,他楚良漢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爺爺,那等爸爸明年退休了,就和阿姨一起搬回家和你一起住,好不好?”楚霆宇也覺得他現在提這個話題好像有點突兀,可是,看著老人明顯已經對以往的恩怨既往不咎了,遲早都要麵對,這會兒提出來又有何妨?
“阿姨?”楚良漢顯然一時大腦沒有轉過彎。
“爸,霆宇說的是文莉,江文莉,二十多年來她一直陪著您兒子過,她也很希望回到這個家裏,和兒子一起陪著您。”想不到楚霆宇會這麼突兀地提及這個雷點,楚國慶壯著膽說著,但心裏卻是說不出的惴惴與惶惶,老人的確年紀大了,他可不想一不小心又增添一樁追悔莫及。
“那個女人啊,都這麼多年了,回來就回來吧!反正覆水難收,失去的再怎麼樣都撈不回來了,她要是能陪你一直到老,也不會像我老頭子這麼孤單,你媽狠心啊,直接就倆腿一蹬,丟下我一個人自己享清福去了。你這孩子心也夠硬的,你媽走的時候都沒有回來過。”老伴老伴老來為伴,可是自己那口子卻早早倆腿一蹬就留下了他孤單一人,他心裏清楚老太婆這是想兒子想得太苦了才早早撒手塵寰。
“爸,其實我當年是偷偷去醫院看過我媽很多次的,這麼多年來,我也經常在院子周圍徘徊,但卻總是沒有勇氣跨入,今天,要是沒有霆宇,你兒我還是不敢邁出這一步啊!”這麼多年,要說怨恨,當然是有的,可是畢竟是生他養他的親生父母,楚國慶並不是鐵石心腸的冷血,曾經多少次對著牆裏麵的一草一木,有或無生息的一切,包括輕輕吹過的風躊躇,他數都數不清了。
“兒啊,你真的錯了,其實,爸並沒有那麼殘酷無情,趕走了你,爸沒有一天不在後悔,沒有一天不在盼著你回來,你怎麼就不懂呢?傻啊!這世上有哪一個父母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守在自己膝前享受天倫之樂?以後休息日就帶上你媳婦回來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