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生的巨人(2 / 3)

不過這哭聲不能說是今貝先生的,那是來自他的“砧木”(那個無腦兒)的本能。隨著今貝的大腦逐漸同“砧木”體內的神經接通,他逐漸接管了這具身體。一個月後我來到育嬰室時,今貝先生已經完全從無腦兒的身體內“脫穎而出”。我麵前是這麼一個怪物:七個月的嬰兒身體(加上手術前無腦兒存活的半年),嬌嫩的四肢不停地彈動著,皮膚吹彈可破,小屁股胖得全是豌豆坑兒。特別大的腦袋——嬰兒的原腦腔太小,雖然今貝先生70歲的大腦已經萎縮,但仍不能裝進去,是我用手術再造了一個足夠大的腦腔。

大腦袋,五官位於麵龐的下部——這正是典型的嬰兒麵部特征。所以,這個特大的腦袋更使今貝十二分的嬰兒相,不由人不憐愛。但任何人隻要看了他的眼睛,就不會這麼說了。他的目光仍然像千年老妖,鋒利如刀,能剝去你的衣服和任何偽裝,讓你不寒而栗。

現在,他用這樣冷厲的目光看著我,說出了他的第一句話:“元瀨,看來你那20%的股份要到手了。”

說話的聲音奶聲奶氣,但口氣卻老氣橫秋、尖酸刻薄,這種強烈的反差讓人心裏很不舒服。我不免惱羞成怒,因為這個剛會說話的“幼兒”一下指出了我內心最深處的貪念。我挖苦地說:“謝謝你還記得自己的許諾。我本來要對你的意識進行測試,看來用不著了。從這句話的口氣看,我麵前確實是今貝先生,不用懷疑。”

受今貝聘用18年來,我已熟知他的性格:聖心獨斷,嚴厲刻薄。他的手下都是絕對馴服的,即使主人把唾沫啐到臉上,他們也會保持著笑容,等到主人離開後再擦去。即便權高位重的中實先生也是如此,可能隻有君直律師除外。不過我的身份比較特殊(我握著今貝的生死呢),用不著這麼奴才,我仍然對他很敬畏,但現在是多少帶著恨意的敬畏。當他對我說話的口氣過於尖酸時(對他的部下,他很少不用這種口氣說話),我也會反唇相譏,後來我發現他其實很喜歡這樣,喜歡能有一個人經常同他血淋淋地互相刺傷。也許他聽的阿諛太多,日久生膩了吧。這會兒聽了我的挖苦,今貝放聲大笑,有如梟啼。然後,他頤指氣使地說:“我餓了,我要吃奶!”

今貝蘇醒之前我們一直用靜脈滴注法維持生命,但奶媽早就準備好了,準備了3個。當然不會用上這麼多,但小心一點總沒壞處,再說我又不必為資金犯愁。很快我就知道,這個決定是多麼英明。3個奶媽都是從遍遠地區的農村來的,倒不是我們為了省錢,而是如今城裏的哺乳期女人們常常沒有足夠的奶水。第一個奶媽進來了,一眼看見嬰兒特大的腦袋,非常吃驚,不過什麼也沒有問,把今貝抱到懷裏,撩起衣襟。她的乳房非常飽滿,這會兒已經“驚奶”,溢出的奶珠兒散發著奶香。今貝朝這對乳房打量一番,滿意地向我點點頭,抱著乳房貪婪地吃起來,我能清楚地聽見他急迫的吞咽聲。兩個乳房很快吃空,他惱怒地哭了一聲(這是“砧木”本能的又一次反彈),但哭聲半截裏突然止住,他粗暴地命令:“我還要吃,再找一個來!”

奶媽不知道懷中的嬰兒已經會說話,更料不到會是這樣的口氣,驚得目瞪口呆。我揮揮手讓她出去,喚來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一直到6個乳房都吃空,今貝才吃飽。護士栗原小姐抱起他拍打後背,他滿意地打著奶嗝,說:“我從即刻起恢複工作,讓中實一醜來見我吧。”

中實先生帶著5個部下立即趕來,向他彙報一個月來西鐵集團的要事。今貝先生坐在護士懷裏聽彙報,果斷地下著指示。看著6個大男人在一個大腦袋嬰兒麵前畢恭畢敬,實在是一道別致的風景。

不過我沒有時間欣賞,我下令立即再找幾個奶媽,依今貝的飯量,3個奶媽很快就會不夠的。事實證明我的決定非常及時,今貝先生的食量飛快地增加,遠遠超出任何人的預料。到第七天就需要10個奶媽了,半個月後是25個,一個月後則變成了100個。他的生長則更為驚人,誇張一點兒說,站在旁邊看他吃奶,都能感覺到那個身體不停地膨脹。

奶媽的報酬也是今貝先生“轉世”前欽定的,大致同我的待遇方案一樣,有兩種方案可以自選:一種拿較高的固定工資,一種拿較低的固定工資但一年後有2000萬J元的特別酬金。大部分奶媽選了第二種,對於這些比較貧寒的女人,2000萬的誘惑是難以抗拒的。不過,大部分奶媽最終沒能拿到它,她們幹了一兩個月後都落荒而逃。原因有兩個,一個是這位大個子嬰兒(那時已有10歲孩子那麼高)的吮吸太貪婪,常常吸出血絲來還不罷休,疼得奶媽們咬牙蹙眉;第二個原因——不大好說的。當今貝兩手捧著乳房吮吸時,眼睛也不閑著,有那麼一股邪味兒,那絕不是吃奶孩兒看“媽媽”(乳房)的目光。我對此其實早看在眼裏,隻是沒有對別人說破。我知道今貝強大的雄性本能已經蘇醒,他多半把奶媽們想象成大胸脯的小鬆小姐了。

我隻好盡力擴大奶媽的來源。在這之前,今貝先生堅持隻讓我在本國征聘,他要保證“大陽民族乳汁的純正”。但此時已經需要1000名奶媽,國內確實無法組建一個近千人的奶媽軍團。在我反複解釋後,今貝終於放寬條件,允許我向第三世界征聘。

1000名奶媽很快找齊了,我告訴今貝先生,新來的奶媽們大都選擇了第一種付酬方案。我解釋說,這些不開化的女人個個都太短視,隻知道眼下就能裝到口袋裏的錢才是真實的,隻好由她們了。實際是我悄悄勸她們這樣選擇的,我不忍心讓她們落荒而逃時還兩手空空。

當然也有不相信我的好意、堅持選擇第二種付酬方案的奶媽。當我為她們暗地惋惜時,有時也不免想到自己,我是否就比她們聰明?也許二者沒有可比性,畢竟我已經基本成功了,西鐵集團200的股份可以說已經到手了。不過——我不敢說君直律師會不會在暗地裏可憐我。他一直是拿固定報酬的。

我們離開醫院,遷移到今貝旗下一家皇子飯店。飯店停止對外營業,因為1000名奶媽的吃住已經讓飯店飽和了。每天,排成長隊的奶媽們絡繹不絕地走進今貝的屋子,又走馬燈似的出來,那場麵煞是壯觀。她們的進出幾乎沒有停頓,因為一天內吃完1000個奶媽的2000隻奶子,那可是一個相當艱巨的任務啊!今貝的生長速度非常驚人,3個月後已經長到一米七了。他的膨脹已經不是什麼“感覺”、“似乎”這類詞所能形容,現在,站在旁邊看他吃奶,能清楚地看到那個身體吹氣球般不停地脹大。這種情形讓我心生敬畏:世界上哪有如此強悍的生命力,如此強大的占有欲?毫無疑問,有關指令必定來源於今貝的大腦,而不是來源於“砧木”。想想這麼一個普通的無腦兒身體,在接受了今貝大腦的指令後,就化普通為神奇,實在匪夷所思。天縱奇才,世上沒有第二人能夠如此,你不服氣都不行。

今天,君直律師和中實先生匆匆趕來,帶來一個壞消息。律師說:近日國內輿論漸漸形成了敵意的氛圍,很多人認為,一個巨富濫用科學方法來逃避公民應盡的交遺產稅義務,並用不斷更換肉體占死世上這個位置,實在是貪得無厭。他們敦促有關部門采取行動,但法律界人士說,法律對此無能為力,法律無法剝奪今貝先生的權利,因為他的大腦確實活著,何況他事先還特意對大腦的代表性作了預防式確權。他倆陳述這些情況時,今貝先生沒有中斷吃奶,而是用眼睛斜睨著律師,冷冷地說:“隻要法律莫奈我何,一時的輿論算個鳥!”

律師看看中實,中實憂慮地說:“輿論也不能不重視,現在有些勢利的政界要人已經在撇清同西鐵集團的關係了。”

今貝仍不停地吃奶,過了一會兒才冷靜地說:“去把輿論扭過來。找幾個咱們的記者,利用‘嬰兒’做文章,激發社會的母愛。”

律師立即頻頻點頭,看來他馬上就領悟到這個指示的英明。他們又商量了一會兒具體做法,然後兩人準備起身告辭。我趁機提出一個建議:“今貝先生,1000名奶媽的開銷太大了。現在你已經有了相當於15歲的身體,滿口好牙,為什麼不試試吃食物呢?”

那兩人還沒發表意見,今貝就怒衝衝地說:“你想剝奪我吃母乳的權利嗎?你不要忘了,不管我的身體有多高,但我的年齡隻有兩個月大,吃奶是我的權利。我至少要吃夠一年再斷奶。”他冷冷地說,“請不要擔心你的股份,區區1000個奶媽的開銷不會讓我的財產縮水。”

我被噎得倒抽一口氣,真想把一口唾沫啐到這怪物臉上,然後拂袖而去。不過——我舍不得快要到手的股份。我惱火地發現,今貝先生移居到新身體後脾氣更壞了,完全是一個被寵壞的脾氣乖戾的孩子。

君直律師看看我,圓滑地說:“元瀨君的建議是好意,今貝先生心中是理解的,請元瀨君不要見怪。不過,中斷哺乳這件事以後不必再提了,今貝先生的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律師非常有才華,輕易就扭轉了輿論。方法再簡單不過,就是把我們過去一直嚴格保密的、有關今貝先生的生活照有選擇地披露了十幾張。

——大頭嬰兒在哭(他才蘇醒時哭的那一刻);

——他在香甜地吃奶;

——奶媽正憐愛地看著他;

如此等等。

所有這些照片都隱去了他冷厲的目光,所以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弱小無助的、惹人憐愛的小家夥。看著這些照片,誰還能忍心對他不滿?誰還能把他看成一個想鯨吞幾千億稅金的財界大鱷?

鑒於這些照片的反響不錯,律師按時間順序繼續發布他的照片。

——今天小今貝長高了11毫米!

——看,一米二高的兩個月嬰兒(時間不包括無腦兒存活的半年)!

——吃奶的嬰兒已經比奶媽還高!

——請看小今貝的大肚量,1000個奶媽輪流哺乳!

這些照片很搞笑,公布後自然要影響到今貝先生的“威”望。我想不會再有人對他敬畏如神了。但恰恰是這樣的“搞笑”有效地抵消了社會的敵意。民眾們看著照片,哈哈大笑之後,不由得把他看成了自家的孩子。

但我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大錯。當小今貝饕餮大吃、飛速生長時,我隻顧驚歎於他強悍的生命力和占有欲,沒有考慮到他會突破生長極限。我想盡管他生長的速度驚人,那不過是把正常人的生長提前了、濃縮了,在長到一定限度,比如一米八或者兩米之後就會停止的,至多長到兩米五吧,那是人類身高的世界紀錄。地球上各種生物無一不有生長限度,那是上帝嵌在基因中的密令,運行了幾億年都沒出過大差錯。但我沒想到今貝先生更強大。

當今貝的身體接近兩米時,我才為時過晚地為他做了腦垂體和骨骼生長麵的測定。結果出來後,我憂心忡忡地來到哺乳室,請奶媽們暫時離開。我內疚地說:“今貝先生,有麻煩了。”

被打斷了吃奶的今貝很不耐煩,皺著眉頭說:“快說!請記住,我不希望聽到無用的辯解。”

我強擠出笑容:“先說一個好消息吧。對你大腦的檢查表明,狀況非常好,好得超出我的最好預期。原來的大腦空洞已經被新的神經元填補,原有的褐色素(大腦衰老後產生的廢物)大大減少,基本上被全部吸收了。可以肯定,你的70歲的大腦已經接受了嬰兒身體給出的指令,把時鍾‘回零’了。”

今貝點點頭:“很好,這正是我的預計。我付給你的報酬沒有白給。”

“不過也有一個壞消息。另一個檢驗結果是:你的身體已經忘了‘到某一刻停止生長’的指令,很可能將無限地長下去。很奇怪的,你的大腦不知怎地竟然能改變上帝的指令。很抱歉,我沒有預計到這種可能。”

我對他講了人體生長的正常指令,比如脊椎骨和長骨的生長板到一定年齡就會關閉,身高不再增加;又比如每個細胞都受控於一種“接觸抑製指令”,當周圍的細胞互相擠壓時,它們就會自動停止分裂,隻有癌細胞除外。但現在,他的身體把這類自我抑製的指令全都忘了,一個勁兒地長下去。

今貝漫不經心地說:“那有什麼關係?我想我擁有的土地足夠放下我的身體,不管它的高度是兩米還是100米。不管長到多高,我總不至於餓肚子吧。”這些天他已經過於超重,說話時免不了氣喘。他喘喘氣接著說下去,“也許100米高的身體才恰恰與我的財富相稱,我不怕長成一尊活的巴米楊大佛。”

我苦笑道:“不,不是你說的這樣簡單。要知道,動物的骨骼強度與尺度的平方成正比,而體重與尺度的立方成正比。也就是說,強度的增加最終肯定趕不上體重的增加。由於這個作用,生物的大小是有一定限度的。比如,現今最大的陸生動物是非洲大象,體重六七噸,它們除非死後,終生不能臥倒,否則內髒就會被自己的體重壓壞。有史以來最大的陸生動物是蜥腳類恐龍,體重接近100噸,這也是陸生動物體重的極限。”稍停一下,我不無憂慮地說,“今貝先生,從你的生長趨勢看,是完全可能超過蜥腳類恐龍的,你的體重將導致自身的崩潰。”

他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沉默片刻,冷冷地說:“該怎麼辦,那是你的事。我付你這麼高的價錢,不是讓你來對我擺一副苦臉的。”

我當然理虧,低聲辯解道:“但我做的所有動物實驗都成功了呀!你也很清楚,在所有動物試驗中,被移植的大腦都被回零,被青春化,但受體的生長速度保持正常,也保持著正常的生長極限。我想你的情況一定與你個人的特質有關,可能你的占有欲太強大,甚至強於上帝的指令。我已經嚐試過用藥物來控製,但看來控製不住。”

今貝發怒了:“我不會因為你的無能而改變我的性格。少給我說上帝不上帝的廢話,趕快去想辦法。”他刻薄地說,“我知道你會努力的,你還盼著那2070的股份呢。”

今天我不敢反唇相譏,因為確實理虧。我負疚地說:“我會努力的。如果實在不行,您隻有暫時生活在水裏了。水裏有浮力,生物體重的最大限製可以大大放寬,鯨魚就是有史以來最大的動物,藍鯨體重可達180噸,比蜥腳類恐龍還大。然後,我會盡快找到解決辦法。”

4.劇變

4個月後我還是沒找到控製辦法,但此時今貝的身高已經達到6米。我讓工人緊急施工,把有三層樓高的錯層大廳改成臥室,因為他已經無法塞到標準大小的房間裏。即便這個臥室也是暫時的,必須趕緊想辦法,否則他再長幾天,就無法從大門裏出來。他的食欲和生長速度至今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1000個奶媽在三樓的走廊裏川流不息,隔著欄杆喂一樓的今貝吃奶,那景象就像是長頸鹿吃樹冠的葉子。

我猶豫幾天,最後下狠心,決定把他遷到水裏。當然最方便的是遷到內湖,可惜的是,盡管今貝先生占有J國1/6的土地,但這些地域(甚至全國)都沒有足以容納今貝先生的大湖(要考慮到他今後的發展),那時我真遺憾,我們的先祖為什麼不知道把貝加爾湖或五大湖據為己有呢?最後我們決定去海裏,選定了澳大利亞諾福克島附近的公海。這兒比較溫暖,水質很好。澳國又是關係很深的邦交國,什麼事兒都可以有個照應。

我們租用了一艘萬噸散裝貨輪,在上麵改裝出一個巨大的臥室,房頂是活動式的,可以拉走以便吊裝。我催逼著工人連日趕夜地施工,因為今貝的生長速度在逼著我,一刻也耽誤不得。7天以後,一切準備妥當。租用國內最大的56輪九百噸平板運輸車把他拉到港口,用八百噸岸吊把他吊進去,蓋上房頂,運到目的地,再用五百噸的船吊把他吊出來。等他終於平安地落到海水裏,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的體重中脂肪含量較大,再加上海水比重大,所以根本不用遊泳,輕輕鬆鬆就浮在了水麵上。實際上,他立刻就喜歡上了新環境,因為,入水之後他的呼吸馬上就輕鬆了,內髒也不受壓迫了。這個小山一樣的龐然大物在平靜的海麵上自由漂浮,時而仰臥時而側臥,愜意得很。

一艘J國驅逐艦在附近遊弋,20名穿著黑色潛水服的蛙人散布在周圍保護他。這都是從J國軍隊按天租借的,開支不菲。雖然他與首相及防衛廳長官關係很深,但他們不敢賣這麼大的人情。我坐快艇繞著他轉了幾圈,看著他山一樣的身軀,不由想道:他肯定是有史以來最巨大的人了,而且他的生長過程還遠沒有終結。

今貝先生“遷居”到新身體中已經10個月了,如果算上無腦兒存活的半年,已經是1年零4個月了,但他仍堅持要吃奶,毫不通融。他要堅決維護一個嬰兒至少吃一年母乳的神聖權利。但此時他的胃口已經不是1000個奶媽所能打發的,再說,讓1000個奶媽都跟著到海裏,生活起居未免太麻煩。不過,在選定這片海域時,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讓他吃鯨奶。一條鯨媽媽每天可產450升營養豐富的乳汁,還是完全免費的。也不用為奶媽的數量犯愁了,單是南太平海域就有幾千條藍鯨,奶媽大大地有。

我碰巧還知道澳大利亞有一個“鯨魚教授”,今年剛退休,這個老家夥與鯨魚們混得如同哥兒們,使用人工鯨歌可隨意召喚鯨群。君直律師找到他,充分施展他的談判技巧,說服了鯨魚教授同我們合作,條件是我們得付出一大筆錢用於世界鯨類保護。不過我們不吃虧的,這不過相當於1000個人類奶媽的費用罷了。

比較麻煩的是勸說今貝同意由鯨奶替換人乳,出發前我同律師商量了此事。律師有點兒擔心,我倒是胸有成竹。我已經知道,盡管今貝先生非常獨斷非常固執,但碰到事關生死的大事,他還是很現實的。比如上一次,因為本國的奶媽不好征聘,他就放棄了對乳汁血統的堅持,同意使用第三世界國家的奶媽。這次也一樣,我耐心地說明必須使用鯨奶媽的理由,包括鯨奶營養如何豐富,一頭幼鯨每天能增加90公斤體重,等等。他目光陰沉地瞪了我很久,最終還是答應了。

一隻快艇向我們駛來,頭發雪白的鯨魚教授得意洋洋地立在上邊。幾乎聽不到他發出的鯨歌,那是20赫茲的低頻聲波,接近人耳所能辨聽的聲域低限。在他後邊是二十幾道衝向天空的水柱,此落彼起,有近10米高,伴隨著巨大的嘯聲。鯨群遊近了,這是一個藍鯨群,大約有40頭,深藍色或灰色身體上帶著淡色的斑點。其中有十七八頭是正在哺乳的母鯨,各有幾頭小鯨跟在它們後邊。教授又發出了什麼信息,一頭母鯨聽話地遊過來,一直到今貝先生身邊才停下,用它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大個頭的吃奶兒。藍鯨的體魄讓人敬畏,聽說它們的舌頭上能站50個人,心髒有汽車大,動脈血管粗得能讓一個人類嬰兒爬過去。但今天人類在它們麵前倒不用自卑,至少我們有了一個超群出眾的代表,其個頭一點兒也不遜於它們。

教授揮揮手,一個蛙人遊過來,用一個吸盤吸住鯨的乳頭。我不知道鯨魚教授如何說服鯨奶媽去喂一個異類的義子,但不管怎麼說,它安安靜靜地待著。吸盤通過消防帶般的粗管連到一個塑料奶頭上,今貝立即抱著奶頭狂吸。這趟旅途沒讓1000個奶媽跟來,隻能讓他飲桶裝牛奶,他早就饞壞了。粗管是透明的,白色的乳汁洶湧奔流,狂瀉到黑洞洞的大嘴巴裏。這頭母鯨的奶水很快被吸空,正饞奶的今貝舍不得吐出奶嘴,仍然狂吸不止。管內白色的奶流變細了,開始夾帶著紅色的血絲。鯨奶媽痛苦地扭動著身子,尾巴拍出狂暴的浪湧。我和鯨魚教授同時發現了,急忙讓蛙人斷開吸盤。鯨奶媽如遇大赦,急慌慌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