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興奮地交換著目光,不再交談。他們不會辜負老人的信任,一定要把這個秘密保守到決賽之後,因為這是出奇製勝的絕妙的心理戰術。

飛機下麵已經是白色的雅典城,空姐們敦促乘客係上安全帶,迅速增大的氣壓使他們兩耳轟鳴著,機場的光團漸漸分離成單個的燈光。田歌緊緊拉住哥哥的右臂,激動地說:

“豹哥,我真盼著快點兒到明天!”

雅典帕納西耐孔體育場一直是奧林匹克運動的聖殿。帕納西耐孔體育場建於公元前330年,全部由潔白的大理石建成,坐落在圓形的山丘上。體育場正麵是典型的古希臘朵利亞建築風格的高大前柱式門廊,門廊中央是巍峨莊嚴的白色大理石圓柱,前後共排列24根。中央門廊成品字形,共12根,後門廊柱共6根。看台依跑道的形狀而建,也全部是潔白如雪的大理石,跑道兩端是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方形聖火台,靜臥在乳白色的地毯上。

體育場後麵是鬱鬱蔥蔥的綠樹,晚霞灑落在高大的樹冠上。這個古老的體育場同樣也充滿了現代氣息,兩個巨型電視屏幕高高聳立,10口鍋狀的衛星天線一字排開朝向天空。暮色漸漸沉落,但體育場內亮如白晝,燈光映照著綠色的草坪、朱紅色的跑道,還有數萬興奮的盛裝觀眾。

費新吾和兩個同伴在靠近跑道終端的2排看台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做了多年的體育記者,他知道在百米決賽的黃金時段,這樣的位置是十分難得的,他十分感激那個慷慨的老人。但他沒有找到老人的影子,附近沒有,貴賓席上也沒有。莫非在這個令人癲狂的時刻,他還能端坐在臥室中看電視?

他在貴賓席上看到了原美國短跑名將劉易斯,這個百米跑道上的風雲人物曾經多次破世界紀錄和獲奧運冠軍,現在已結束體育生涯了。他正在與貴賓席正中的原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交談,薩翁左側則是現任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兩名主席當然不會錯過今天的比賽,畢竟,男子百米和男子跳高是田徑運動中分量最重的項目。

回頭望望看台,7排以上全是各國的新聞記者,他們胸前掛著長焦距像機或攝影機,膝上擺著最新的筆記本電腦,麵前還有為他們特意配置的小型閉路電視。費新吾用目光掃視一遍,從他們佩戴的徽標來看,有英國的BBC、美聯社、意大利的RAI、日本的TBS、加拿大的CBC、法國的FT2、挪威的NRK、以色列的IBA、當然也少不了新華社。新華社的穆明也看到他了,兩人遠遠地招招手。

田延豹一直瞑目而坐,眉峰微蹙。他一定是又回到了3年前那個痛苦的夜晚。田歌穿一件潔白的露肩裝,緊緊捧著一束碩大的花束,裏麵有象征勝利的月桂和象征愛情的玫瑰。她的眸子裏有兩團火在燃燒,從她手指和嘴角無意識的抖動,能看出她心中極度的渴盼。

忽然觀眾騷動起來,隨之各種語言的歡呼聲響成一片,8名短跑選手從休息室裏出來了,有美國的老將格利、蒙戈馬利,英國新秀德銳克,加拿大的貝克爾,牙買加的奧塞,尼日利亞的老將埃津瓦,烏克蘭的斯契潘奇。這裏麵有6個黑人,1個白人。最後出來的是美國的鮑菲·謝,是選手中唯一的黃種人。8名選手都很從容,步履悠閑地走著,不時向看台上招手或送個飛吻。當謝豹飛經過記者席時,2排看台上的一個姑娘用英語高喊:

“鮑菲·謝,謝豹飛,這束花是你的!”

姑娘的聲音十分脆亮悅耳。謝豹飛看到了那個手持花束用力揮舞的姑娘,縱然是決戰前的緊張時刻,那姑娘明月般的美貌還是讓他心神搖曳。他點點頭,又飛個吻,繼續往前走。

田歌臉上發燒,坐下來,把臉埋在花叢,心房狂亂地跳動。她心目中的偶像聽到了她的聲音!為這一句話她曾躊躇良久,她原想喊“不管勝利或失敗,這束花都是你的”!但仔細考慮,這樣喊未免不吉利。反複斟酌到最後,她才把自己的激情濃縮在這6個字中。

8個選手正在脫外衣,她目醉神迷地盯著自己的偶像。其實,她對謝豹飛知之甚少,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中人,但她仍不顧一切地決定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他了。謝豹飛已脫掉長衣,悠閑地做調整運動。他身高1.88米,肩寬,腰細,臀部微凸,雙腿修長強勁,圓腦袋,背部微有曲度,整個身體像非洲獵豹一樣矯健彪悍。

9點30分,8名選手各就各位,謝豹飛是第八跑道。裁判高高舉起發令槍,8台激光測速器都對準了各人的腰部,全場突然變得一片靜寂。

在3個中國人附近,有一個衣著普通的白人老者。他坐在4排看台的普通席上,目光冷靜地看著謝豹飛的一舉一動。沒有人認出他就是著名的耐克公司的董事長非爾·奈特。3天前,在美國俄勒崗州波特蘭市耐克公司總部裏,秘書告訴他,有一個從雅典城打來的越洋電話,一定要找奈特本人。打電話的人自稱他是百米決賽中最差勁的一位選手,華裔美國人鮑菲·謝。奈特忽然心中一動,讓秘書把電話轉過來。

電視中出現了那個年輕人圓圓的麵孔,穿著運動衫,背景是吵吵嚷嚷的體育場。他嬉笑自若地說:

“我是百米決賽中最差勁的一名選手,以致各個體育用品公司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不過奈特先生是否知道一句中國話‘燒冷灶’?也許在某個冷灶裏燒一把火,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呢。”他大笑一陣,繼續說道:“所以我自己找上門來,想與奈特先生簽一份對雙方都有利的合同。”

他的笑容明朗而自信,在這一瞬間,奈特忽然觸摸到了這個人明天的成功。老奈特十分相信自己的商業直覺,他僅停頓兩秒鍾就果斷地說:

“好,我同意,我馬上派人去雅典同你簽合同。”

那人笑著說:“我不喜歡同你的下級討價還價,還是咱倆在這兒敲定吧。我會在百米決賽中穿上耐克跑鞋——畢竟我一直在穿它——比賽後我會把耐克跑鞋拋到天空,或頂在頭上,總之做出你想要我幹的任何表演。至於貴公司的酬勞,當然與我的名次有關。我提個數目,看奈特先生是否讚成。如果我取得第二到第八的任何名次,貴公司隻需付我1美元……”

奈特立即問道:“你說多少?”

“1美元,隻需1美元。但我若奪得冠軍,這個數目就立即上升到5000萬。你同意嗎?”

奈特十分震驚於他的自信,短時間的躊躇後他幹脆地說:“我同意,付款期限……”

“不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如果我奪冠的同時又打破世界紀錄,貴公司要把上述酬勞再增加1美元,也就是5000萬零1美元。但如果我的紀錄打破9.5秒大關,”他一字一頓地說,“聽清了嗎?如果打破9.5秒大關,我的酬勞就要變成1億美元。”

縱然奈特是體育界的老樹精,他仍然吃驚得站起身來:

“你說9.5秒大關?那是多少體育專家論證過的生理極限呀,根據計算,為了達到這個速度,大腿的肌肉纖維都要被拉斷。換句話說,這是人類體能無法達到的。”

對方不耐煩地說:“那就是我的事了。怎麼樣?1億美元,據我所知,貴公司還沒有同哪一個運動員簽過這麼大數額的合同。”

奈特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平靜地說:“我答應。你不要把我看成唯利是圖的商人。隻要你能超越體育極限,達到人類不敢夢想的這個高度,我情願奉送你1億美元,並且不要你承擔任何義務。”

鮑菲目光銳利地看看他,略作停頓後笑道:“也好,我會把這段談話透露給某位記者,我想這將是對耐克公司更好的宣傳,遠遠勝於向天空扔跑鞋之類雜耍。至於付款期限等枝節問題就由你們酌定吧,我不會挑剔的。”

“但是有一條,”奈特嚴厲地說,“如果出現了興奮劑醜聞,這個合同就徹底告吹。我不想再出現約翰遜那樣的事情。”

“那是當然。這一點請你盡管放心。”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這會兒,奈特用望遠鏡盯著蹲伏在起跑線上的鮑菲,心中默默祈禱著。一方麵,從理智上說,他不相信謝的大話——這確實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另一方麵,從直覺上,他又十分相信,他能從那人當時的笑聲、從他明朗的表情,甚至從他的不耐煩上摸到他的才能和信心。好了,10秒之後就能看出究竟了。

一聲槍響,8個人像箭一般衝出起跑線,鮑菲和奧塞跑在最前麵,但隨即又是一聲槍響,有人搶跑18名運動員都很快收住腳步,怏怏地返回起跑線。

田延豹心頭猛然一陣緊縮。這兩年他一直盯著謝豹飛的崛起,為了一種潛意識的種族情結,他把自己破滅的夢想寄托在這個黑頭發黃皮膚的華裔年輕人身上。其實他知道謝豹飛是美國人,他得獎時會升起星條旗,奏起美國國歌。但不管怎樣,他仍然期盼著這名華裔選手獲勝。在邂逅了謝先生之後,這種親切感更加濃了。但是,今天的情形簡直是3年前的重演,莫非他也要遭到命運之神的毀滅?

他原以為是謝豹飛搶跑了,但裁判卻向牙買加選手奧塞發出警告。謝豹飛返回起跑線後,怒氣衝衝地瞪著5道上的奧塞,向他狠狠啐了一口。田歌沒有想到自己的偶像會在眾目暌暌之下作出這樣粗野的舉動,麵龐發燒地垂下目光。田延豹卻突然攥住老費的胳臂——在這一瞬間,他對謝豹飛獲勝的把握又大了幾分。不錯,這個動作是有失體麵的,謙恭的中國選手絕不會這樣做。但恰恰這個粗野的舉動顯露了那人的自信,顯示了他身上未泯滅的野性。

這種可貴的野性在國內選手身上是太少見了,而在國外選手尤其是黑人選手身上常常看到。那時,國內運動員中流傳著一個近乎刻薄的笑謔,說黑人正因為進化得較晚,所以才保留了較多的野性,當然這是吃不到葡萄的自我解嘲,因為據近代基因科學的判定,非洲人的基因是最古老的,非洲是全世界人類的搖籃。

發令槍又響了,謝豹飛第一個衝出起跑線。依田延豹多年的經驗,他的起跑反應時間絕對在0.120秒之下。看來他的體力和心理都沒有受到上次搶跑的影響。他的動作舒展飄逸,頻率較高,步幅也大,腰肢柔軟,酷似一頭追捕羚羊的獵豹。從一開始,他就把其餘的選手甩到身後,在後程加速跑中又把這個距離進一步擴大,領先第二名將近5米。轉眼之間,他就昂首挺胸衝過終點線。看場中立即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這陣驚濤駭浪幾乎把看台衝垮。

但今天場上的情形很奇怪。歡呼聲僅限於普通觀眾,而那些教練、老選手、老資格的體育記者們都屏住氣息,緊緊盯著電動記分牌。他們憑感覺知道,一項新的世界紀錄就要誕生。9.45秒!記分牌上打出這個不可思議的數字,全場足足停頓了10秒鍾,才爆發出天崩地裂的歡呼聲,數萬觀眾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有節奏地歡呼著:

“鮑菲·謝!鮑菲·謝!”

謝豹飛接過別人遞過的美國國旗,繞場狂奔。新聞記者們低著頭,爭分奪秒地用專用電話線發回最新報道。兩名國際奧委會主席也忘形地站起身大聲喝彩,尤其是滿頭銀發的薩翁興奮得不能自製,以至於淚流滿麵。費新吾和田延豹的眼眶都濕潤了。田歌捧著花束跳到場中間,等謝豹飛跑過來時,她狂喜地撲上去:

“謝豹飛,這束花是屬於你的!”

她遞過鮮花,忘情地摟住謝的脖項。謝豹飛一手執旗,一手執花,環抱著姑娘的臀部把她舉起來,在她的乳溝上方吻了一下。

雖然這個動作失之輕薄,但狂喜中的田歌毫無芥蒂,她深深地吻了謝豹飛的額頭,掙下地跑回看台。其他幾名選手也過來同冠軍握手祝賀,他們對這個冠軍心悅誠服。奧塞也過來了,謝豹飛笑著特意同他緊緊擁抱,了卻了不久前的衝突。

直到運動員回到休息室,全場的狂歡才慢慢平息。

各家電視台、電台和電子報紙都以最快的速度報道了這則爆炸性的消息。美聯社套用了首次登月的宇航員阿姆斯特朗的一段著名的話:

“對於鮑菲·謝而言,這隻是短短的100米;但對於人類來說,卻跨越了幾個世紀。”

不久,奧運會興奮劑檢測中心公布了對謝的檢測結果:

“我們在賽前及賽後對鮑菲·謝進行了兩次興奮劑檢查,檢查結果均為陰性。還用才投入使用的最新技術對生長刺激素和促紅細胞生長素的服用情況進行了檢查,結果也為陰性。值得提出的是,正是謝本人主動要求我們強化對他的檢查。他要向世人證明,他這次令人震驚的勝利是光明磊落的。”

菲爾·奈特先生不動聲色地看完比賽,悄悄返回波特蘭市的耐克公司總部。鮑菲·謝履行了他的諾言,比賽後立即向報界公布了3天前兩人之間的談話,這使耐克公司的聲譽達到了巔峰,連總統也打電話向他表示了敬意。這種效果是多少廣告費也造不出來的。而且,憑多年的經驗,他知道幾天後大把的訂單就會飛向耐克總部,至少20%的美國青少年會立即去買一雙耐克跑鞋掛在牆上,以此多少宣泄他們對鮑菲謝的狂熱崇拜。

在雅典瓦爾基紮富人區的一座寓所裏,謝可征教授獨自躺在沙發中看完電視轉播,然後向國內的妻子打了一個電話,就兒子的驚人成功互相道喜。這個結果早在他們預料之中,所以他們的談話十分平靜。剛放下電話,電話鈴響了,屏幕上是田歌的麵龐,眼睛發亮,兩頰潮紅,略帶羞澀但口氣堅決地說:

“謝伯伯,向你祝賀!……200米決賽後鮑菲有時間嗎?如果他能陪我吃頓飯,我會十分榮幸。”

謝教授微微一笑,他想這個姑娘已經開始了義無反顧的愛情進攻。他也知道兒子已經成了世界名人,熱狂癡迷的美女們會成群結隊跟在兒子身後。不過他十分喜愛田歌,喜愛她不事雕琢的美麗,喜歡她的開朗和落落大方,也喜歡她是一個中國人。他笑著說:

“田小姐,我給你一個電話號碼,你自己同鮑菲聯係吧。要抓緊啊。”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田歌羞紅了臉,說:“謝謝伯伯。”

兩天後,200米決賽結束了。謝豹飛以18.62秒的成績再次奪冠——又是一個世紀性的成績。這些天,費新吾和田延豹一直處於極度亢奮之中,夜裏他們同榻而臥,興致勃勃地談論著這個罕見的“鮑菲現象”:為什麼他能把同時代的人遠遠拋在後邊?為什麼他能輕而易舉地突破科學家預言的生理極限?他並沒有服用興奮劑,他事先要求對自己強化藥檢,正是為了向輿論證明自己的清白。是否他父親發明了一種新的高能食品?或者是其他合法的方法,比如電刺激?

無疑,他的兩個紀錄會成為兩座突兀的高峰,恐怕多少年內無人能超越。這種現象並不是絕無僅有的。1968年美國運動員鮑勃·比蒙的世紀性一跳創造了8.9米的跳遠紀錄,一直保持了15年。更典型的例子是原烏克蘭選手布勃卡,他19歲獲得世界冠軍,34次打破世界紀錄。1991年他打破了6.10米的紀錄——而在此前,不少體育專家論證說,20英尺(即6.10米)是撐竿跳高的極限。他曾在半年內連續6次打破自己創造的紀錄。但盡管這樣,在短跑中出現這樣的突破仍是不可思議的,不正常的,因為短跑技術早已發展得近乎盡善盡美,它已經把人類的潛能發揮到了極致。眾所周知,水平越高的運動就越難作出突破。

他們常常醉心地、不厭其煩地回憶起謝豹飛在賽場上那份矯捷,那份飄逸瀟灑。他們都是內行,越是內行越能欣賞謝的天才和技術。費新吾自嘲道:

“咱們這是禿子借著月亮發光呀。中國人沒能耐,拉個華裔猛侃一通。說到底,他的獎牌還是美國的。”

田延豹脫了衣服走進浴室,忽然扭頭問:“他會不會是個混血兒?你知道,遠緣雜交這個名詞雖然有些不敬——常常有遺傳優勢。比如法國著名作家大仲馬是黑白混血兒,他的體力就出奇強壯,常和狐朋狗友整夜狂嫖濫賭,等別人癱軟如泥時,他卻點上蠟燭開始寫小說。他的不少名著就是這樣寫出來的。”

費新吾搖搖頭,“不,我側麵了解過。他是100%的中國血統。”

3天沒好好睡覺,兩人真的乏了,他們洗浴後準備好好地睡一覺。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拿起電話,屏幕上仍是一片漆黑,看來對方切斷了視覺傳輸,他不想讓這邊看到他的麵貌。

那人說的英語,音調十分尖銳,就像是宦官的嗓音,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是費新吾先生嗎?”

“對,你是……”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想有一點內幕消息也許你會感興趣。”

費新吾摁下免提鍵,同田延豹交換著眼色:“請講。”

“你們當然都知道謝豹飛的勝利,也許,作為中國人,你會有特殊的種族自豪感?”

他的口氣十分無禮,費新吾立即滋生了強烈的敵意,他冷冷地說:

“我認為這是全人類的勝利。當然,同是炎黃之胄,也許我們的自豪感更強烈一些。是否這種感情妨害了其他人的利益?”

那人冷靜地回答:“不,毫無妨害。我隻是想提供一點線索。謝豹飛今年25歲,26年前,謝可征先生所在的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曾提取過田徑飛人劉易斯先生的體細胞和精液。”

費新吾一怔,隨後勃然道:“天方夜譚,你是暗示……”

“不,我什麼也不暗示,我隻是提供事實。謝先生和劉易斯先生正好都在雅典,你完全可以向他們問詢,需要兩人的電話號碼嗎?”

費新吾匆匆記下劉易斯的電話,又尖刻地說:“即使證實了這個消息又有什麼意義?我看不出劉易斯的細胞和謝豹飛先生有什麼聯係。”

那個尖銳的嗓音很快接口道:“請不必忙於作出結論,你們問過之後再說吧。明天或後天我會再和你們聯係。”

電話掛斷後很久兩人都沒話說,那個尖銳刺耳的聲音仍在折磨他們的神經,就像響尾蛇尾部角質環的聲音;那個神秘人物的眼睛似乎仍在幽暗處發出綠光,就像響尾蛇的毒眼。他是什麼居心?他主動地向兩個陌生人提供所謂的事實,而這兩個人既非名人,又不屬新聞界;他清楚地知道謝可征和劉易斯、還有這兒的電話號碼,他是怎麼知道的?沒準他在跟蹤這些人。田延豹搖搖頭說:

“不會的,謝豹飛身上沒有任何黑人的特征。”

費新吾恨恨地說:“即使他是用劉易斯的精子人工授精而來,又有什麼關係?我難以理解,這個神秘人物披露這些情況,是出於什麼樣的陰暗心理!”

但不管如何自我慰藉,他們心中仍然很煩躁,莫名其妙地煩躁。半個小時後田延豹下了決心:“我真的要問問劉易斯,我和他有過一段交往。”

費新吾沒有反對。田延豹撥通了劉易斯的電話,但沒人接。他一遍又一遍地撥著,又出現了幾次忙音。直到晚上11點,屏幕上才出現劉易斯黝黑的麵孔和兩排整齊的牙齒。他微笑地說:

“我是劉易斯,請問……”

“劉易斯先生,你好。我是田延豹,你還記得我嗎?2001年世界田徑錦標賽百米決賽中那個倒黴的中國選手。”

劉易斯笑道:“噢,我記得。我很佩服你當時的毅力。你現在在哪兒?”

“我也在雅典。請原諒我的冒昧,我想提一個無禮的問題,如果不便,你完全可以拒絕回答。”他簡單追述了那個神秘的電話,“劉易斯先生,你真的向謝可征先生提供過體細胞和精液嗎?”

劉易斯耐心地聽完後說:“田先生,今天你已是第八個提問者了,我剛回答了7名新聞記者的同樣問題。”

田延豹和費新吾交換著目光,現在問題更明顯了:那個打電話的人是想掀起一陣腥風惡浪把勝利者淹死。劉易斯接著說:

“對,我記得這件事,我是向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提供的,那是個嚴肅的學術機構,他們希望得到一些著名運動員的體細胞和精液進行某種試驗。剛才幾名記者都問我,鮑菲的父親是不是那個研究課題的負責人,我的回答是:那兒的負責人可能是一名姓謝的華裔,不過這一點我記得不準確。”略停之後,他笑道:“我知道那個多事的家夥是在暗示什麼。坦率地講,我非常樂意有這麼一位傑出的兒子,可惜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在鮑菲-謝先生身上,你能看到一絲一毫劉易斯的影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