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老堪輿驚報狀元郎 眾鄉紳喜建叔清院詩:(1 / 3)

鵬翮乘風奮九秋,朱衣暗點占鼇頭。

露桃先透三層浪,月桂高攀第一籌。

畫壁已懸龍虎榜,錦標還屬鶺鴒洲。

東風十二珠簾麵,爭羨看花得意流。

你道這李道士突然相遇,就有甚麼說話問得?恰正要問的是舒開先前年那段光景,便欣然隨了他兩個走到房裏。未曾坐下,先問道:“二位相公,敢是一同到京的麼?”康汝平道:“一個在先,一個在後。”李道士道:“老朽卻想不到,若趁了二位的便船,一路上可不還省用些盤費。但有一說,二位相公一向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足擬如蘭之固,原何倒分在前後起身?”

康汝平道:“老師有所不知,我便在巴陵,舒兄一向在長沙,所以兩處動身,到這裏方才相會。”

這李道士隻曉得舒開先前年那番勾當,卻不曉得他到長沙來,又與父親重會。聽見康汝平叫了一聲“舒兄”,心下便疑惑起來,道:“康相公,怎麼杜相公又改了姓?”康汝平又把他到長沙認父親的話,仔細明說。李道士把頭點道:“這也是件奇事了。老朽去年雖是聽得梅花觀裏許師兄談起,略知一二大概,今日才曉得個詳細。”

舒開先道:“不知許老師近年來還清健否?”李道士歎口氣道:“哎!

許師兄已衰邁了。他不時還想念著舒相公,每與老朽會著,口中屢屢談及。”

舒開先道:“老師,可曉得杜翰林後來曾有什麼話與許老師談著麼?”

李道士道:“這倒不曾聽見講起。二位相公,老朽起身時節,說朝廷命下,欽取杜翰林老爺進京主試,可曾知道這個消息麼?”舒開先驚訝道:“老師,果有此事麼?我們倒不曾探聽得。”康汝平道:“舒兄,這也容易。我們就同到報房去問一問,便見明白。”

李道士道:“老朽敝寓,就在監前,回去恰好同路。”舒開先道:“因風吹火,用力不多。我們順便到李老師寓所奉拜一拜,卻不是好。”李道士道:“老朽還未及虔誠晉謁,怎麼敢勞二位相公先顧。”康汝平笑道:“少不得要來奉拜的,隻是便宜又走一次。”三人出了祠門,一問一答,徑自同路而走。探聽時,果然命下,大主考是巴陵杜灼。

恰好大開選場,你看紛紛舉子,哪一個不思量姓名榮顯,脫白掛綠。待得三場已畢,隻見金榜高張,第一甲第一名是舒萼,湖廣巴陵人。那些走報①的,巴不得搶個頭報,指望要賺一塊大大賞錢,②直打進寓所來。

原來那個地理先生,又是曉得卜課的,正在那裏焚香點燭,禱告天地,拿了一個課筒,討一個單單拆拆。忽見那一夥走報的,打將進來,嚇得手疏腳軟,意亂心忙,把個課筒撇在地上,慌作一團。

這些走報的,那裏曉得這個就是太老爺,一齊扯拽道:“他家相公已中了頭名狀元,不必你在這裏搗鬼,快快請出,我們好接他親人出來寫賞錢哩。”

舒石芝恰才吃了一驚,如今又聽得孩兒中了狀元,老大一喜,索性連個口都① 走報——差役。

② — — 像聲詞。

開不得了。沒奈何,掙了半日,方才說得出,道:“列位老哥,這舒萼就是小兒。”

看來如今世上的人,果然勢利得緊,適才見他拿了個課筒,便要攆他出去,如今聽說是他孩兒,個個便奉承道:“原來就是舒太爺,小的們該死了。”

你看眾人磕頭如搗蒜的一般。舒石芝道:“列位莫要錯報了。我小兒那裏有這樣的福分,中得狀元?”眾人道:“這個豈有錯報之理。求太爺把賞錢寫倒了。”

舒石芝大喜道:“這卻不消寫得,若是小兒果然中了狀元,決然重重相謝。”眾人道:“還要太爺寫一寫開。”舒石芝道:“列位要寫多了呢?”

眾人道:“也不敢求多,隻是五千兩罷。”舒石芝把麵色正了道:“怎麼要這許多,寫五兩罷。”眾人一齊喧嚷道:“太老爺,我們報一個狀元,隻要打發得五兩賞賜,若是報一個進士,終不然一厘也不要了。也罷,隻寫三千。”

舒石芝便有些封君①度量,也不與他說多說少,拿定主意,提起筆來,便寫下五百兩。

眾人見是狀元封君的親筆,隻要明日得個實數也盡夠了,哪裏再還計論。

正待作謝出門,舒石芝又扯住問道:“列位,可曾見那二三甲裏,有幾個是我湖廣巴陵人?”眾人道:“太老爺,共來三百五十名進士,哪裏記得完全,止有三甲結末這一名,叫做康泰,也是湖廣巴陵人。”舒石芝大駭道:“呀,果然康泰中在三甲末名。”眾人道:“敢是太老爺的熟識麼?”舒石芝道:

“這是我小兒自幼的同窗朋友。”眾人笑道:“一個當頭,一個結尾,是著實難得的。”一齊鬧烘烘走出門去。

原來功名二字,果然暗如黑漆,卻是猜料不來的。你若該得中來,自然那鬼神必有預兆,所以舒開先該中狀元,那關真君便向夢中明明預報。可見夢寐之事,也不可不信。

諸進士當日一齊赴瓊林宴②罷,次早清晨,俱來參謁大主試座師。原來這個座師就是杜灼翰林。他見第三甲末名是個康泰,便曉得是康司牧的公子。

隻是這頭名狀元舒萼,心中狐疑不決,正要見一見是怎麼樣一個人物。遂喚聽事官,分付諸進士暫在敘賓廳請坐,先請一甲一名舒狀元公堂相見。諸進士那裏曉得有個螺螄腦裏灣的緣故,都議論道:“決然先要敘一敘鄉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