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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持續了五天,我們漸漸敗多勝少。

我和檀音又磨著奇上過一次城牆,這次我們所聞所見,已和第二天的情景大相徑庭!

這時城牆已被熏得漆黑,城門也因前次險些被人撞破而涰滿補丁。我們登城後,隻見岐國營寨滿山遍野,似乎比前次逼近了許多。那時又恰逢夕陽西沉,整個天空,全是壓得低低的、被落日燒得通紅的雲層。我看著這不祥的血紅色天空,看著曠野上岐國營寨四起的炊煙,不知怎的,竟歎了一口氣。

檀音聽見我歎氣,剛想說話,卻被城牆上熊熊燃燒的火把散發的煙味嗆得一陣咳嗽。我替他拍了一會兒背,他才漸漸緩過一口氣來,說:“為何歎氣?我不信你竟害怕了。”

我便說:“我沒害怕。隻是在想:這岐國太子為何如此自信,為這麼一點機會,竟至於傾國來犯。”

檀音笑了笑,沒有回答,卻似知道答案似的神情沉著。我見狀,自然是連連追問。他後來被我問煩了,終於微微一歎,做出一副愁苦的模樣對我說:“你身在消息最為靈通的冼家,難道竟沒有聽過這個流言?”說完,不待我問又道:“檀國有個說法,是定安無妻弟,小孩兒無舅父。這背後的故事,不知你聽過沒有?”

這個故事,我自然是聽過的。定安侯未起兵時,這件事情已經天下皆知,他起兵後,這故事更是被傳得沸沸揚揚,便連許多一向謹慎的庶民,也敢於悄悄議論幾句。

故事是說,定安侯回到封地後,有次心情大好,領人開荒。到傍晚時,突然平地刮起一陣大風,以至飛沙走石,所有人都睜不開眼。待大風刮過,一群人驚異地發現山腳下不遠處竟停了一輛白玉雕成的大車。這車樣式既精美,所用玉質又優良,為何停在這荒山野嶺,實在令人不解,且有人信誓旦旦,大風未起時,並沒有看到這輛車,定安侯便疑心大起,親自上前查看。

不料他掀起車簾,竟生生倒吸一口氣:原來車內坐了一個年輕女子,其容貌之美,簡直令人無以形容!定安後吸了這一口氣,又愣了好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問這女子身份,女子笑說:我是天上星宿,路過此地,因見王氣衝天,心生愛慕,所以遣散隨從前來相會。定安侯起初不相信,女子隨手拿出天上的神物相贈,定安侯才恍然大悟,於是將女子帶回府中,一年即得到一子。這個兒子天賦異稟,自小容貌俊俏不說,還聰明異常,定安侯由此對於女子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一年之後,有天女子突然對定安侯說:我私自下凡的事情已被發現,恐怕不日便會回到天庭,你若不見我蹤影,無須掛念,隻需好好教養我兒,此子周身隱有王氣,日後必定不凡。說完不久,便消失不見。

此事流傳開後,庶民們便說,定安侯的妻子都是仙人,所以他無法招待妻弟,小孩子又沒有舅父。

我是十分討厭這個故事的——定安侯原本就有心於王位,經過這件事情,更是信心大增。檀音有今天,這則流言簡直居功甚偉!然而當初和大哥討論時,大哥卻說,此事也不一定是流言,因著當日跟著定安侯的,也有冼家的人。

我記得那時我問大哥:“若此事是真的,老天怎麼會選這樣一個暴虐嗜殺的人來做檀國君?”

大哥說:“你且別不以為然,老天自有老天的道理。況且流言中說要做檀國君的,又不是定安侯,你怎知那小孩子長大了不是一代明君呢?”

現今記起往事,我擔心檀音心情沮喪,忙抬眼看他,隻見他神色愁苦,眼睛卻在跳動的火光中顯出調皮的笑意,我便知他隻是逗我,並沒有將流言放在心裏,於是道:“這流言我聽過,隻是這和那岐國太子有何關係?”說完,一愣,不待檀音開口便已自己想明白了:那岐國太子,也是惦記檀國已久。眼見著檀國即將出現天選的新王,太平繁榮指日可待,他如何能甘心?!

我於是撫掌大笑,道:“這下好!你雖丟了王位,卻有人比你更急!”想了想,又道:“幸好有此流言,不然你更危險!”再想了想,又興奮道:“如此說來,那岐國太子倒是和你一路了!你若出麵,他不但不會殺你,說不定還會保你,助你重登王位!”

檀音見我如此驚喜,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他久攻檀國不下,自然就會來找我了。所以我平日叫你放寬心,不要思慮過甚。”

我得他此言,憂慮既解,心胸自然豁然開朗。再看天地時,隻見晚霞已然燃盡,隻餘天邊一抹陳舊的紅痕。雲層雖厚,但天地同樣遼遠曠達。我眺望遠處,隻覺得天地接壤之處,更在遙遙曠野的盡頭,岐國人雖近在眼前,跟天地相比,卻不值一提,當下豪氣頓生,指著對麵那些自昏暗中漸漸浮出的連綿火光對檀音說:“你我運勢強大,眼前這些人再多,怕也是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