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琦霏從朱紅的階梯上緩緩地走下來,她的素色羅裙,恰與萬寶樓的雕鏤玉砌形成了反差,更讓人覺得超凡脫俗,她纖細的手稍稍提起裙擺,漏出了木蘭繡案的鞋頭,頓時仿佛步下生花,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她,估計這一舉又要讓京城裏的閨秀們東施效提裙了。不過她低眉一瞬間漏出的不屑還是讓人退卻三尺,背後一陣冷冽。嘴角上揚不是漏出煙花女子應該有的諂媚,而是一種淩駕一切的傲嬌。
坐在角落裏,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卻獨辟靜地,無論周圍多麼嘈雜,他都一副背對其間,絕不動容的樣子。獨自飲著茶,隻從祐山一別後,他再沒有飲過酒,恐怕是怕再忘些什麼。
“哪位是謙王?”慕琦霏輕聲問道,卻忘了禮節。引來周圍的人小小非議。
“在下是謙王手下的門徒,謙王聽聞這屆花魁美麗絕倫,堪稱最美的一屆花魁。萬寶樓與朝廷向來情深緣深,近日城中不知誰興起謠言,說是萬寶樓有意讓慕小姐入主謙王府。今日來探望,也想一睹芳容,了解相思之苦。”
這個謙王宇文訶來者不善,早知道樓主有意盤結謙王這一脈,眾多王公貴族中就屬謙王特立獨行,向來不拉幫結派。也想讓慕琦霏探探虛實。
看來這謙王是不打算接受啊,不然怎麼讓一個門徒來此說這等輕薄之語。慕琦霏入主萬寶樓以來從不下樓見人,今日也算給足謙王麵子,竟受到如此調戲。不僅不惱,而且還很淡定。看來這兩人是和親無望了。
“聽聞謙王,風度翩翩,風流倜儻,如驕陽皓月,不想竟如此愛惜自己容貌,不願讓小娘子看上一看。看來是我把看成猛虎了,可擔心娶回個母夜叉,還若似王爺是個妻管嚴?”人膛目,聽說這屆花魁不一般,不想不僅人長得漂亮,看來也是膽量過人啊。
慕琦霏自然是得理不饒人,本來就是想來修理這個目中無人的小王爺的。
“放肆,別以為萬寶樓是什麼寶殿能保你,竟敢對謙王不敬!”
“小女子,一介鄉野,不知乎禮儀,望謙王見諒,也請消了和親之意,實在是牛頭不對馬嘴!”說完慕琦霏還輕輕笑了。
“你!大膽,來人!”這小廝一副要打女人的架勢。
“慢著!退下。”一聲微怒的嗬斥之後,簾幔下走出一個玩世不恭卻又略有鋒芒的男子,左配容備,右配玉環,不像習武之人,但卻可以看出他壓抑的硬氣。英氣逼人,麵帶笑容。
“謙王,這小女子竟口出狂言,欺侮皇室!”謙王訶一個嚴厲的眼神就讓門徒閉嘴。
“想不到,萬寶樓竟然有這樣一寶,姑娘的貌美不必多說,但就說這一身傲然之氣,頗有俠之風範。”
宇文訶仰頭看著站在雕欄畫柱之間的紅梯上衣著清麗的姑娘,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自信,眼神裏透著並非淩厲一般的通透,並沒有濃妝,淡抹卻更相宜,宇文訶眼裏流露出欣賞之意。
畫風突變,剛剛還認為今天要闖禍的慕琦霏,一下子蒙圈了。這突然的讚美是怎麼回事。
“看姑娘不說話,是不是就是默許本王了?小王生性瀟灑,不惜金山美玉,但求得此佳人,共抒佳話。他日,待姑娘頭戴集翎鳳冠出閣來,我願以天為媒,以地為憑,與你琴瑟和鳴。”
他堅定地看著她,他自己也不知道原來一見鍾情是這樣可笑的感覺,他一生浩然,對權勢無欲無求,在這摧眉折腰事權貴的虛偽世界,卻可以看到她,一朵清麗的奇葩。他恰恰要找這樣的人,當時他那麼肯定,沒有人可以替代這個叫慕琦霏的姑娘,人比名字多了一些傲然。
慕琦霏一下慌了手腳,吟詩作對她不會啊,一時語塞,又覺得莫名被玩弄。
此時,白衣男子站起來,清脆的聲音從簾中飄出來:“郎有情,妾無意,天為琵琶,地為弦,何人可彈,何以和鳴?哈哈……”
說完,他便出門而去。宇文訶覺得被戲謔,趕忙追出去。
愛情有時候就是這樣,當你一腔熱血對佳人的時候才發現她的眼波對溝渠。不對的時間,不對的地點,不對的人,難道就沒有對的故事會發生?
另一邊,真正的慕琦霏從閣樓上撩開簾子看了一場無聊的戲,如果說真有人心靜如水,恐怕是樓上的這位傾國傾城的佳人吧。
她的丫鬟茗溪,就是剛剛假扮她的姑娘,走上閣樓,摘下頭花,撩起裙子,大刀闊斧地像慕琦霏走去。
“小姐,我是不是搞砸了?”
“沒事,我是什麼,他們又是什麼?都不重要,不要在意。”
小姐與丫鬟相視而笑。
她們不知道,她們如今不屑的一切是在日後耗盡韶華都不能擁有的幸福。命運一開始就讓我們選擇,隻是我們的選擇未必花團錦簇,在最初就蒼老。
煙花三月,雕船畫壁,絕豔紅塵。江山美人何兮,隻為策馬奔騰而去。
慕琦霏獨倚雕樓,一片娟帕,無意滑落,竟驚起樓下波瀾,而她卻平靜得與周圍的世界格格不入。上至王公貴族,下到平頭百姓,車流往息,都願為她駐足,希望她能輕啟窗格,窺探一二。
不過今日卻多了些血腥之味。明日就是她榮登花魁寶座的受封之日。聽說萬寶樓除了有絕豔美女這一寶外,當然,還有名揚一世的是那花魁的鳳冠——集翎鳳冠。
那是萬寶樓傳家之寶,萬寶樓樓主為自己的愛姬尋遍千山而來,那鳳冠上的明珠據說是鳳凰泣血凝紅的眼睛。隻有在花魁受封的那天才會從潛龍閣被取出,花魁受封之日在裁星廊展現。這三年才一次的新花魁受封,怎會不引來一些鼠輩趨之若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