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學識,習慣,生存能力不可能單單因為一場意外而發生質變,就如同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不可能因為失憶而具有二十六歲的心智一樣。
從懷疑自己被梁王侮辱到現在,我每時每刻都在為自己的輕信而感到懊悔。如果我不跟梁王去船倉,如果我不相信他,如果我不嚐那壇流香玉露……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來了。
初夏的日子,桃花沉甸甸的壓滿枝頭,或許已至鼎盛,再用不了幾日便絢爛不起來了。我揪著花瓣,空留嫩黃的嬌蕊,情緒忽起忽落。
沒人比我更清楚自己此時的心境了,像似經過了滄海桑田的洗禮。如果換成現代,我會毫不在乎,隻當那是一場惡夢,醒來就全忘了。可這裏是封建統治下的王朝,貞操觀念極重,連新婚的女子沒有被夫家如願的看到代表貞操的落紅,都會被一紙休書退貨,何況,我每天處在雲玨的溫柔之中,做夢還想著要去敲開他的心門,我怎麼可以這麼大意的丟了自己。
甩了甩頭,我堅信自己不會被保守的思想同化,就當是一夜情而已,我不必整日期期艾艾。雖然我吃不下東西,身形變得越發消瘦,可是在靈魂深處,我不是隻懂得怨懟自己,一味的將枷鎖往自己脖子上套的古代女子,我還舍不得死。
清露站在我的身後,小巧的嘴巴泯著,猜不透這幾日究竟又發生了什麼,隻好捏著分寸,不亂問,安靜的陪著我。
在桃花林中站了很久,我才覺得累,回頭看看清露,料想她也該累了。
“小姐,我們回去吧,雖然現在是夏天,可桃樹林子裏麵的濕氣重,對身子不好。”清露見我有了動靜,便乖巧進言。“好吧,我們回去。”我淡淡的扯了一抹笑,輕聲應道。
我現在說好聽點兒是放得開,說難聽點兒就是不願麵對現實,一天到晚躲在這桃樹林子裏揪花踏草,與雲玨空閑的時間盡量錯開,避免被他柔情似水的關愛,那種溫柔在我的眼裏,儼然變成了一種帶著慈悲的憐憫,我不需要。
回去時,我走的是穿山回廊,繞開冷月齋,選擇了一條多費鞋子的路。
“王爺,你真的想要娶她嗎?你不是說過,你這一生隻愛過一個女人,而且那個女人已經離開了人世了嗎?”
靈若詩的聲音!
我停住腳步,耳朵豎得像隻兔子,靈敏的搜尋聲音來自哪裏。
“世事難料,我以為自己這一生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可是現在,我愛上了——”
雲玨的聲音!
他們在說誰?雲玨要娶誰?他愛上了誰?
我沒有想到,就在我認為不會遇見雲玨的時候,假山後麵那兩道白色身影的對話,足足將我數日來粉飾的堅強敲了個稀碎。
“不,那隻是你覺得對她有責任,你不愛她,你不可能愛她!”靈若詩接受不了雲玨有了愛人的事實,我也同樣接受不了。
“若詩,你的心意本王知道,但是本王隻能另許你一個好的去處——”雲玨聲音漸冷。
“若詩隻是希望能侍候王爺左右,哪怕一輩子為奴為婢,也心甘情願……”靈若詩苦苦哀求。
“不要說了,為了她,本王是不可能把你留在身邊的,從此以後,本王也不會再見你!”
“王爺,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求求你,不要不見我——”
“本王心意已決,不會改變!”雲玨把話說得決絕,然後拂著袖子要離開。
“王爺——”靈若詩撲上去抱住他,被他輕易抽離了。
“王爺——”
靈若詩頹然坐在地上號啕得歇斯底裏。
……
我用手掩著嘴巴,身體抑製不住的抖動,滾燙的悲傷從我的眼裏湧出,我想讓它們停下來,卻怎麼也停不住。
雲玨要成親了,他要娶王妃了……
我望著靈若詩潰敗的孤影,想到自己,雲玨可以這麼無情的把她解決掉,那麼我呢,下一個要解決的人是我嗎?
他地位顯赫,身為皇族,愛的時候可以不顧一切,棄的時候可以如同敝履。如果這個溫潤的男人鼓足勇氣對我說這些絕情的話,是不是還記得金桂樹下的初吻,是不是還記得無數個夜晚與我同衾而眠,是不是還記得曾經送過我月光杯,是不是還記得我在觀景台前為他彈唱《在水一方》……
時間,仿佛在暮色中靜止了——
人生若隻如初見,
何事西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
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
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
比翼連枝當日願!
詩贈你,亦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