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偶爾打電話去安慰一下雪梅,整天躲在家裏全身心地寫他的長篇小說。
一日中午,月桂照例送來飯菜,他一見月桂就將身子往椅上靠,雙手舉得高高的,深深歎口氣說:“完了。”
月桂嚇了一大跳,忙跑過來問道:“先生,你說什麼呀?什麼完了?”
阿文一手攬過月桂,說:“完了,我的長篇小說寫完了,我的女主人公完了。”
月桂趴在他肩上,雙手摟著他說:“真的?最後的一章寫完了?讓我看看,你幹嗎要她死呢?我挺喜歡她的,多好的一個才女呀,你叫她重新寫作不行?”
阿文吊著她的脖子說:“她沒死,她出家當尼姑了,不過這跟死是一樣的。”
“當尼姑?你也太殘忍了。”
“她不可能重新回到文壇的”,阿文說:“我的小姑娘,像她那種性格的人,出家是她的必然。當然,她或死或出家,我的作品才有意義。”
月桂親了阿文一下,說:“你呀,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心可毒了,心狠手辣,摧花賊!”
“胡說八道,我跟她可沒有關係呀,隻跟你有性關係啊,她的結局隻能這樣,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餓死了。”
月桂就忙著去解開塑料袋,拿出飯盒,又去衛生間洗了碗筷,雙手遞給阿文,說道:“吃吧,我的殺人犯先生。”
阿文接過筷子,裝著要去打她,月桂一閃就躲開了,坐到桌前看阿文小說的最後一章。
半晌,阿文聽見月桂在低聲抽泣,忙問道:“怎麼哪?”
月桂扭過臉來,臉上淚水婆娑的,她說:“我還是覺得她不應該出家的,做尼姑的,太悲慘了。”
阿文站起來,走到月桂的身後,雙手摟著她說:“好好好,下部小說我決不叫女主人公當尼姑,寫個喜劇大團圓,她嫁了個如意郎君,舉案齊眉,紅袖添香,怎麼樣?要不,我寫個男主人公,叫他死,死得慘慘的,死無全屍,暴死街頭,遺臭萬年?”
月桂放下手稿,仰頭看著阿文,說:“先生,你這段時間真瘦了,眼圈都是黑的,要注意身體,小說慢慢寫,又沒人催你逼你,幹嘛呀,你不寫,人家讀者不一樣過日子?”
阿文摸著月桂的臉蛋說:“你體會不到的,作家們都這樣,一旦進入角色,進入境界,那是出不來的,有痛苦,有歡樂,先苦後甜,就像……就像我們睡覺一樣,很舒服的,但那是先甜後苦囉。”
“大流氓!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店裏去了。”
月桂說著要走,阿文拉著她不放,一臉的饞相。月桂說什麼不願意,說他太累了,要休息,要節製,阿文沒辦法,順便問了雪梅的情況,月桂說了,說還和前幾天一樣,不吭不哈的,啥事也不想管,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阿文想雪梅可能還在悲痛的陰影裏,隻叫月桂多關照一下,不會出什麼事的。
月桂走後,阿文洗了一個澡,這才感到渾身乏力,像是散了架似的,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一直睡到晚上十點鍾月桂送晚飯才醒來。
阿文不想起來,頭昏昏的,渾身上下都酸疼酸疼的。月桂幫他按摩半天,他才覺得輕鬆一點。
吃飯時,月桂陪阿文喝了一點酒,阿文漸漸話多了起來,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阿文說:“我不再寫長篇了,寫長篇太累人了。”
月桂說:“你呀,狗改不了吃屎的,現在說不寫,說不定明天又開始了,不信?不信你等著瞧。”
阿文高興地摟著她親著她說:“唔——知我者,月桂也,疼我者,月桂也。愛我者,月桂也。樂我者,月桂也。”
月桂說:“你別也也也的,等到我人老珠黃殘花敗柳的時候,你就真嫌了,就嫌棄我了,就去找別的人了。”她說著停下來,過一會兒又自言自語地說:“不過,如果是那樣,我也不後悔,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高處長請你吃飯。我站在門邊渾身發抖,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陪你第一次吃飯,就是你請伍主編,我激動得不得了,當時激動得真想哭。我第一次和你睡覺,我真是心甘情願的,隻是,隻是沒想到你要我要到那麼快,快得我一點準備一點感覺也沒有,我真的不相信那是真的,像做夢一樣。”
阿文笑著說:“好呀,月桂也可以寫小說了,當作家了,也知道用排比句了。一連用了幾個了。”
月桂說;“去你的,人家說的都是心裏話,誰跟你寫小說呀?”
阿文聽了很感動,說:“不會的,你老了,我更老了,我那玩意兒啊,早就沒用囉,我去找誰呀?哪不是自找苦吃嗎?”
月桂“撲哧——”一笑,臉一下子緋紅了,貼在阿文的身上動也不動。
阿文想:這真是個可愛的小女子。
下午,阿文帶著稿子去了黑山市文藝出版社。
推開總編阮辭章的辦公室,阮辭章從一堆書中伸出臉來問:“怎麼?完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