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水來家裏,兩個人親熱一陣過後,說茶館的戲園子來了一個外地戲班子。班主想在外麵租間房子一家三口住。“現在成都外地人越來越多,一個月的房價都漲到十個大洋了。家裏還有沒有房子租出來?”
“這後院的房子都租給了周家,家裏除了兩個孩子和我的房間,剩下就是正堂屋了。”“這後院不說了,這前麵我覺得可以讓雲煙和你睡一個房子,騰出一間租出去。”“這不大好吧,孩子也十幾歲了,再說也不方便。”“那東牆下兩間空房?”“那是和謝月平結婚後,搭了兩間房。平日裏就是堆放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和舊的桌子板凳之類的。”
“我看可以,這舊家具正好就一起租出去,還可以多少收點錢,這樣哪怕你穿戴好點都沒人說什麼。我們倆在一起,你又怕別人懷疑,連像樣的衣服都不敢穿兩件。”田德水和孔蘇氏在一起,覺得這女人是個很善良很好的女人。
“嗯,我這兩天就打掃出來,掛上窗簾,買點必須的一些東西。”孔蘇氏幫男人穿上外套扣上紐扣。“另外花點錢,在旁邊搭個簡易的廚房,修個灶台,填個碗櫥和案桌就可以了。這樣日後租給誰都方便。”田德水摸了摸女人的胸脯“討厭,剛才還沒折騰夠哦。”女人在懷裏扭著。“不夠,什麼時候都沒夠,哪次不是匆匆忙忙?”田德水放肆地撫摸著懷裏的女人。
“好了好了,不要鬧了,你該走了!”女人半推半搡地把男人推出了門。
“說好了,後天我就帶人過來看房子。”“知道了!放心吧!”田德水唱著小曲,邁著輕快愉悅的步子出了門。自從有了孔蘇氏,田德水好像變了個人,成天都樂嗬嗬的。雖說是個三四十歲的女人,但他很喜歡。自己妻子死後,上門說親的不少,最後還是找了個沒出閣的老姑娘;性格和自己根本合不來,兩個人床上沒一句話,對方每次都冷得像塊冰,田德水沒半點興趣。
每次他都趁孩子們不在家跑來,時間長了孔蘇氏也就自然接受了他,加上他的確對她也不錯。這家裏吃的,穿的也不再缺。他就按自己的方式活著,因為他覺得值得。
回到茶館,茶館裏依然是坐了不少人。柳家班的班主柳誌和在後院教著徒弟,看到田老板自然是萬般客氣。
“柳班主,你說的事情後天就可以去看房。這房子是我幹親家的,不過要給你說,因為後院前幾年整個院子租給了一家人,現在隻能租給你修在東牆的房子。田德水摸出身上哈德門香煙抽了起來。
“如今這成都,外地人越來越多,房租一天一個價,還很不好找。我都是讓他們把放舊物的房子騰出來租給你的。”田德水很實在。
“謝謝,謝謝,你簡直是幫大忙。我們剛來這裏,人生地不熟,全仰仗田老板了。我夫人睡不好就頭疼,這裏晚上實在是吵雜了一些。”
“是。我這裏隻能勉強住,雖說地理位置不錯,但的確嘈雜。也就是每次戲班子住這裏。”田德水經營這茶館也有二十年了,自然很了解自己的地盤。
兩天過後,柳誌和帶著夫人和女兒柳春燕跟著田德水去了孔家。孔家的整潔和幽靜,讓這家人很滿意,雖然東牆修的房子沒有正房高,但寬敞。
雲煙母親把舊藍花床單撕了做了兩幅窗簾和兩張桌布,還在桌子上擺了一個花瓶插了幾朵院子裏摘的花,吃飯的桌子上添置了喝水的杯子茶壺和兩個水瓶,另外還貼了兩張美女日曆畫,讓房子裏感覺溫馨了很多。靠牆的床頭四周用報紙糊了一遍,顯得特別整潔。
靠院牆修的廚房,修了一個連鍋灶,鍋也是新的。案板用一張長方桌代替,旁邊用磚頭砌了一尺多高,上麵放了一個舊的碗櫥。牆上訂了一排釘子,掛著筷子蔞和刷把。看到眼前的一切,讓漂泊為生的柳家人萬般激動。
田德水也沒想到孔蘇氏如此心靈手巧,布置得像模像樣,他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是如此賢惠。
柳誌和一家人當即就付了兩個月的房租,說日後還請多關照。再有就是房租可能目前隻能每個月付,剛來也實在手裏有限,戲班子這群人開支不小。一番客套話下來,大家也就盡知對方之意。
田德水在中間自然是好話說盡,柳家人下午就提著行李搬了過來。
院子裏又多了一家人,自然是件大事。
中午回來,周翰祥就在春生那裏得知此事。下午放學後,孔蘇氏也專門把兩個孩子拉來和柳家認識了一下。柳家人沒想到那樣大的後院三間房住的是個鄉紳家十幾歲的讀書少爺。
穿著警察製服回來的孔雲慶,進門看見在井邊打水洗衣服的柳春燕,“你是翰祥家的親戚?”孔雲慶習慣的脫了外套,打水洗臉。“翰祥?哦,你說的是住在後院的那個讀書的少爺吧?你是雲煙當警察的哥哥?”這個女孩一口江浙口音,說話讓人感覺很舒服,還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孔雲慶有些驚喜。“對,你是?”她肯定是聽春生和翰祥說的自己,孔雲慶心想。“我是剛搬來的,柳春燕。”姑娘說話很是幹脆,大方。“哦,還以為你是周家的什麼人!”因為周家經常到成都都會帶著下人親戚什麼的。
“我家是從浙江來的,在群仙茶館唱京劇和昆曲,剛來兩天。”姑娘麻利的洗著衣服,孔雲慶不由自主的幫著打水倒進盆子裏。
“謝謝你,還是我自己來吧。”“沒事,我是個男人,打水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吧。”
“那是幹爹介紹你們住進來得吧?哦,就是田老板。”“是,我爹托他找房子。你家租房子你不知道嗎?”家裏租房子難道沒告訴他?柳春燕覺得有些奇怪。
沒想到家裏突然搬來了一家人有些意外。“我暫時被調到城外監獄去上班,三天才回來一次。所以還不知道家裏的事情。”“哦,難怪。”兩個恕不相識的年輕人一個洗衣服一個打水聊得很是起勁。
柳雲煙的到來讓孔家的兒子第一次對女孩子有了感覺。
孔雲慶換了衣服走到院子裏,看見柳春燕一個人在準備在生火做飯,便拿了筲箕摘了一些豆角和絲瓜端了過去。“這裏有些菜,晚上做來吃吧。”“這怎麼好,還是你們自己留著吃吧!”柳春燕有些不好意思。“不礙事,你看這院子裏到處都是蔬菜瓜果。想吃隨便摘就是。要不然老了就不好吃了。”這時孔蘇氏站在院子裏摘扁豆回答著。
“我們一家人真是有福氣,遇到你們。”正在家裏忙碌整理床鋪的柳春燕的母親聽到聲音走了出來。“太見外了,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吃自己種的菜那不是很正常嗎?再說,我們也吃不了,這春生也在後院種滿了東西,我們兩家都是想吃什麼就摘什麼。很多時候太多了,還送街坊鄰居。”“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太麻煩你們了。”柳夫人很是感動。“以後有什麼事隻管說,雖然幫不了大忙吧,小忙還是可以的。”孔蘇氏覺得自己是房東對人本就該大方熱情。
晚飯時,春生給柳家送來一些自己家裏送來的鹹菜和老臘肉,說是讓他們嚐嚐。柳家人更是意外,沒想到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居然如此待人之道。初來孔家,一家人就被感動得掉淚,覺得這個房子租得很值。
孔雲慶吃了飯,出去買了一個西瓜,讓母親把兩家人都叫來吃。這個夜晚小院熱鬧得不得了,幾個孩子打打鬧鬧。
而雲煙聽說柳春燕會唱戲,更是高興。非要春燕唱,春燕大大方方唱了一段《貴妃醉酒》繪聲繪色、抑揚頓挫的唱腔惹得鄰居一大堆都跑進了院子來聽。大家這才知道孔家新來了會唱戲的房客。
雲煙晚上和春燕睡在了一個床上,兩個年齡相差不到十歲的女孩,有空就湊在一起。
孔雲慶睡在床上嘴裏一直都哼著剛才聽的戲,他腦子裏全是那個好聽的聲音,這一夜他有些失眠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孔雲慶就起來了。走到院子裏,四處都悄然無聲,有些失落。又回到屋裏,躺在床上。
恍惚之中聽見雲煙和柳春燕在打水洗臉,他麻利的爬了起來,衝了出去。“哥,你起來了!”“嗯,我來幫你們打水。”小夥子動做麻利的把桶扔到井裏。“哥,你今天怎麼這麼勤快,平時喊都喊不起來。”“我什麼時候喊不起來了?”“還不承認,春燕姐,我哥平時喊起床都要掀被子。”春燕笑得不得了,雲慶臉紅脖子粗。“別聽她胡說,小丫頭,還不去生火做飯。”雲煙做了個鬼臉,跑了。柳春燕和孔雲慶各自在井邊洗漱著,說著話。
孔雲慶穿上衣服走出門,下意識看了一下,柳春燕在屋子裏吃飯。“還在吃呢?”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思,走過去打了一個招呼。“嗯,你有什麼事嗎?孔大哥。”柳春燕一邊吃著稀飯,一邊啃著饅頭。“沒什麼,你們慢慢吃,我走了。”孔雲慶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唐突,顯得神色有些不自然。“你慢走。”看到柳春燕那張俊美的臉,孔慶雲心滿意足的走出了院子。
“這孔家老大,怎麼感覺有點怪怪的?”聽見聲音,端著飯碗從廚房出來的春燕母親,一邊走一邊低聲地說著,看了一眼離去的背影。
孔雲慶在同事們眼裏,是那種言語不多且笑容不多的人。今天卻一直都樂嗬嗬的,看見誰都主動招呼。“孔雲慶今天你是怎麼呢?撿到金元寶呢?”和他關係一直比較好的韓立峰走過來捅了一下正在看報紙的他。“沒什麼。”“沒什麼,一進門臉就像笑得像朵花,看誰都招呼。你平時是這樣嗎?”這個韓立峰半個屁股坐在他的桌子上,帽子拿在右手手裏轉著。
“沒有呀!”孔雲慶心裏想著柳春燕唱京劇的樣子就高興。“兄弟們,你們說一樣嗎?”韓立峰繼續調侃著“不一樣。”幾個同事都笑了。
“去,去,去,一邊去。”孔雲慶有些不好意思了。
“說說,怎麼回事。”韓立峰換了個姿勢,趴在孔雲慶的桌子上,看著他。
“沒事。”孔雲慶用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你小子,不老實,快說,如實招來。”韓立峰開玩笑把他右手翻背在背上,頭按在桌子上,讓他無法動彈。“放開我。”“不放,你不說不放。”“好了,好了,我說。”韓立峰放開了他。“現在不說行不行?”“那什麼時候說?”“回去路上告訴你。”“那還差不多。”韓立峰性格開朗,兩個人一起到警局工作,和他是無話不說。
時間終於在孔雲慶的盼望中渡過了一天。終於下班了,他迫不及待地就往門外走。騎自行車的從後麵跟了上來,“上車”,孔雲慶坐上了後座。“你今天到底是什麼事?”“家裏來了一家南方戲班的房客,他家女兒模樣好,唱戲唱得好。”孔雲慶也覺得實話實說算了,韓立峰的性格不喜歡繞圈子。“你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喜歡上了。”男孩子的心思不說都知道。“才認識,說不上喜歡,隻是特別喜歡聽她說話。”“還不承認?你看你一整天都在發呆。”
一路上,兩個人都談論著柳春燕,孔雲慶的心都飄到天空中去了。
孔雲慶在路邊攤販買了些桃子,歡天喜地地進了家門。雲煙見哥哥手裏的桃子,高興得馬上就去洗來吃。“等一會再吃,饞嘴丫頭。馬上吃飯了。”“我才做,額娘去舅舅家有事,要晚點回來。”柳家門鎖著,沒有一個人在家。“隻有你一個人,其他人呢?”“肯定呀,還會有誰?春生和翰祥回去吃飯了。柳姐姐一家還沒回來。吃了晌午飯就走了,說是今天開鑼上戲,不回來吃晚飯。”
孔雲慶順手拿了一個桃子,在衣服上擦了幾下就放進了嘴裏。“唉,你不準我吃,你怎麼吃起來了?”雲煙在背後喊著,孔雲慶頭也不回往自己房間去了。
吃了飯,母親和雲煙都洗了澡坐在院子裏洗衣服。孔雲慶卻連澡都沒洗,就跑了出去。他心裏如螞蟻在爬,坐立不安,他去了群仙茶館。
茶館裏燈火通明,人山人海,台上在演《打漁殺家》。演員個個滿臉油彩,根本就不知道哪個是柳春燕,可孔雲慶還是不願意走,他覺得台上的女子個個都是她,個個又都不是她。田德水看見孔雲慶進來,看見他一個人,覺得奇怪,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去忙自己的去了。
孔雲慶就這樣他一直看到戲演完,才急匆匆的回了家。
孔雲慶回去急急忙忙洗了澡,上了床,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敲門聲,他爬起來就去開門,柳家三口進了門。他又跑去把桃子拿了幾個送到柳春燕手裏,這才回了屋。
接連幾天,孔雲慶每天都回來,吃了晚飯都去茶館。晚上都等著給柳家開門。
田德水趁上午柳家一家忙著在戲園子裏排戲,來到孔家。自從柳家搬來,田德水自然少了上門的機會,進門迫不及待地和孔蘇氏溫存一番。“雲慶近來怎麼一個人天天晚上都來茶館?”田德水看著鏡子裏的女人,忍不住走過去抱著。“是嗎?我也覺得奇怪,吃了晚飯就不見人,我和雲煙都睡了才回來。”孔蘇氏一邊梳頭一邊回答著,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和男人。“我覺得他是不是對柳家那丫頭有意思?”男人這點心思田德水自然很明白。“這孩子也到了娶媳婦的年齡了,隻是家裏為了謝月平背了債,根本沒錢給他說親事。”孔蘇氏自然很了解自己的兒子。
“喜歡什麼都不要去喜歡一個戲子。再說這柳家自己都舍不得女兒上台唱戲,難道還舍得把她嫁給雲慶?”田德水是個男人,和這柳家接觸一段時間,也覺得這柳家夫妻不同於其他的班主。“這柳家姑娘模樣、聲音都很好,怎麼沒挑大梁?”孔蘇氏手裏的梳子慢了很多。“說的也是,我也覺得奇怪。她隻是在跑龍套。還是讓雲慶斷了這個念頭,不要胡思亂想。等過些日子,給他找個過日子的女人。”田德水撫摸著懷裏的女人,忍不住親了起來。“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孔蘇氏表麵迎合著男人,心裏卻想著兒子幾日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