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局中套(2 / 3)

這其實不怨市場本身,叢林法則是人人唾棄卻人人都適應得還不錯,關鍵是缺乏體係的保障。就拿趙鳴的老爸來說,廠子開了十幾年,竟未從銀行貸出過一分錢,全憑自家滾雪球。虧得衙門裏有人,工商、稅務的麻煩少了許多,產品這一塊的方便之門也一直都是敞開著的,否則如今也輪不到他來坐江山,早易主了。可他老爸呢,放手容易放心難,根子上始終缺乏起碼的安全感,常常掛嘴邊的也就那麼幾句,什麼“富不過三代……”,什麼“過眼雲煙……”。也難怪這老頭,甄伍也還不是一樣?前一腳還是製度的受益者,後一腳便立即成為了製度的受害者,風向一年三變,變好變壞那都是運道裏的事,換誰也都逃不過……

趙鳴回去後就跟老頭子彙報了此事,老頭子的反應比較平淡,“這事要做也最好是我們自家做,甄伍這個小毛頭已經好多年沒看到了,牢靠麼?”

“牢靠是牢靠——我隻是心疼要跟他分帳。”

“怎麼個分法?”老頭子顯然也關心。

“原料我們采購,一切‘通行證’要我們去爭取,新成立的公司也要我們養上幾個月,最後出廠價格上加3成出貨,這是我們的,剩下的要看那份‘獨家總經銷合同’裏怎麼寫,他價高多得,價低少得,與我們無關。”

“那不行!樣樣資源我們出,隻是抬高出貨哪能答應?去跟他講——收入和成本全打在一道算,利潤部分五五分帳!否則我寧可把廠賣掉。”

趙鳴領了聖旨,回頭又去跟甄伍討價還價。甄伍求財心切,見回旋餘地已不大,無奈隻得答應。這是逼著他不得不將那合同價格抬得足夠高。不過這事總算可以開始張羅了。

一切都按照甄伍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場地選好了,公司成立了,大賽很成功,有三家公司通過大賽“組委會”找上了門,可出人意料的是,分別是兩家保健品公司和一家化妝品公司,三家都不是風投。甄伍權衡利弊後,感覺騙同行的難度稍大些,於是重點與那家化妝品公司接洽,合作意向十分明確甚至強烈。趙鳴那頭的各項工作也在快馬加鞭地趕進度。

3周後,雙方正式的合作框架敲定了,化妝品公司擬注資1000萬,分兩筆到帳,分別為600萬和400萬,同時取得55%的股份,由對方委派財務總監長期進駐。

為了慎重起見,對方公司的王副總經理及采購、財務、營銷三大總監一行四人,在甄伍的陪同下專程去趙鳴的廠裏實地考察了一回。結果當然是令他們滿意的,雖說那廠的骨髓已被耗盡,可骨架仍舊完好地擺在那裏。廠房車間、實驗室、現代化生產流水線、質檢、包裝、倉儲、物流、技術工人、辦公區域及各項生產生活設施一應俱全。加之甄伍提前跟趙鳴打了招呼,關照他滿負荷開動流水作業,營造出熱火朝天的生產景象。其實可見的流水線上,一半是庫存,一半是空盒。

在回市區的車上,王總不無感慨,對甄伍豎起大拇指說:“不得不佩服甄總的眼光,我們對這樣一個現代化工廠充滿了信心!”

采購總監也激動地隨聲附和:“一流的產品加上甄總一流的商業才智,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甄伍臉上竭力配合著他們的意淫,心裏卻在得意地說:“見證老子翻身的時刻終於到了!”

一切都很順利,順到甄伍開始在心裏佩服自己是個天才,直到一個極其微不足道的細節敗露……

那是一個半月後,對方第一筆600萬元資金到位的前一天。甄伍把自己和幾個被他洗過腦的員工關在辦公室裏,裝模作樣地做著“深度營銷培訓”,財務總監則在清點公司帳冊。那都是些很簡單的帳目,他一眼就發現總分類帳上有一筆3萬元的進帳,會計科目是“實收資本”,摘要裏記錄著趙鳴工廠以現金支票方式轉來。總監心下疑竇頓生,找來會計詢問,會計一時慌神,竟說:“哦——是管理費用——工資、房租、備用金什麼的……”

這下全盤計劃瞬間麵臨著垮塌。王副總聞訊立即召回財務總監,當天便開了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甄伍知道大事不妙,領著會計上門解釋。對方顯然對解釋已經不感興趣,王副總明確提出要對趙鳴廠的各項產品資質展開全麵調查,甚而要對貨源委托第三方抽檢。甄伍情急之下跟趙鳴碰了頭,兩人當下達成共識,此事一旦敗露,誰也脫不了幹係,隻能捆綁在一起共謀解決之道,當務之急怕也隻能再求趙鳴的老爸出麵擺平。

話說趙鳴的老爸路子再廣,也難跨行業去擺平那樣一家規模大過自己好幾倍的集團公司。一籌莫展之際,老頭子罵起了人:“一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兔崽子!”待情緒稍稍平複,轉而問趙鳴:“那份《全國獨家總經銷合同》裏怎麼寫?假如我們廠不供貨了,有沒有違約責任?”

“當然有,沒有那還叫合同麼?”趙鳴怯生生地答。

“畜生!那快講啊!要賠多少?”老頭子咆哮著揮舞雙手。

“多倒不多——20萬——”

“20萬?!廠子交到你個畜生手裏,他媽100個20萬也都賠出去了——算了算了,就當打了水漂了,我們毀約,不供貨了,當然也就不存在啥調查、啥抽檢了,我們認賠——不過性質要搞搞清爽,是賠給合作體的,算一算,合作方拿走55%,剩下的還是要還回來。”話到這裏,老頭子輕蔑一笑,憎惡地斜了甄伍一眼,“以為有多大本事,到底還是廢物一個!還立在這裏做啥?等著領分紅麼?滾蛋!統統滾蛋!有多遠給我滾多遠,這種垃圾我永遠也不想再看到!”甄伍的臉脹得象隻蒸熟了的大閘蟹,畢恭畢敬立壁角。趙鳴不由分說拖起甄伍趕緊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