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沒抬起眼睛往上看,我還真以為這個世界奇妙到連牆都會自己走路。在牆壁頂上,有張掛滿風霜的臉正對著我笑,一道傷疤橫在這張臉的嘴唇上。

大庭廣眾的遇到強盜了?這是我心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我還沒開口問那位老兄有何貴幹,他就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我身旁。

“一會兒給你打回去啊。”我把手機貼回耳邊說,聽筒裏卻隻有空洞的嘟嘟聲。

曼妮掛斷了電話。

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掛斷的,可能就在我舉起手機朝向人群的那一秒吧。空蕩蕩的無助感在我心裏卷土重來,感覺就像一條漁船把我從孤島上救起,轉眼間又把我丟了回去。

手機設有密碼,我是不可能想出辦法再給曼妮打回去的。一股無名火在我胸口竄動,直指身旁那個男人,管他是不是強盜,大不了我豁出去陪他幹上一架。

我皺著眉問他:“你有什麼事?”

男人捂著他長及小腿的大棉襖,不說話,眼睛也不看我,隻顧著我的咬果手機。

“老板,手機挺時尚啊。”從我身後傳來小姑娘的聲音,很悅耳,讓人想起雲雀的啾唧。

我回頭一看,是一個估摸著二十歲上下的女孩,長得眉清目秀,如果能換掉那身滿是線頭的褐色短襖,走在街上一定是個回頭率不低的美女。

女孩淺褐色的眼睛也盯著我的手機,我握住手機的手不自在地移到胸口。

她的視線跟隨著我的手,以調侃的口氣說:“喲,蘋果公司最新出的iPhone3GS,老板真有眼光,不過買得起蘋果手機怎麼還來火車站遭這個罪呢?你說是不,大馬?”

身旁的男人憨笑著點了點頭。

原來我這隻少印個S加一點的咬果手機名叫iPhone,不得不說,真是個奇怪的名字,在我看來叫它咬果,或者腰果,哪怕腰子手機都好聽得多,那隻被人咬掉一口的果子其實更像一個腎。

“你那手機多少錢買的,應該不貴吧?”女孩調侃完,開始套近乎。

“怎麼了?”我警覺地收起手機。

“你手機肯定是山寨的,我們這兒有正品行貨,半價賣給你,要不要考慮換一部?”

女孩話音才落,男人站起身來,敞開他的大棉襖,隨之響起乒乒乓乓的一陣脆響。我扶了扶眼睛,定睛看去。

我看到一架儲物櫃。

不是親眼所見當真不敢相信,男人的棉襖裏放了數不清的稀奇古怪的東西,手機、充電器、隨身聽、手表、指南針都算是正常的,就連馬蹄鐵、小人書、撥浪鼓、豬籠草這些難得一見的玩意兒都有,他的腰帶上還掛了一隻小竹籠,一隻威風的黑翅蟋蟀在裏麵蹦躂。

說實話,這兩個一唱一和的奇異俠侶真讓我長見識,此刻要是有人說他們能像倉鼠一樣把食物藏在腮囊裏我都能信。

“真是到了動物園了。”我擰起皮包起身離開,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空座位留給那隻大倉鼠。

沒走多遠,我腦袋裏掠過一道亮光。

摸出手機摁亮屏幕,提示輸入密碼的六個格子冷冰冰地空著,我就算想破腦袋,也湊不出正確的數字組合。

“哎,那個誰。”我轉過身,朝那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走去。

他們正在向旁邊的一個老頭推銷他們的商品,那老頭子想必也是被男人懷裏的儲物櫃驚嚇到,一愣一愣地聽女孩忽悠。

女孩話說了半截,聽到我叫他們,丟下老頭跑過來問我道:“老板,你想通啦?要哪一款?黑色的還是白色的?”

“我不買手機,”我走到她麵前,低聲說,“隻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辦法破解手機的鎖屏密碼?”

女孩回頭和男人對視一眼,朝我粲然一笑,“說到解鎖手機,你可算是找對人了老板。”

2

“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

男人走在前麵,高大得像一座鐵塔,路燈投下他的影子,罩在我和女孩身上。

女孩很是親密地挽著我的手臂,天南海北的找話題跟我說話。大都是她在說,我一邊心不在焉地回應兩句,一邊四處打量,眼看離火車站越來越遠,小巷子裏路人也越來越少,我心裏打起鼓來。

要是這倆人真是打劫的,我這不僅是送肥肉到他們嘴邊,還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們走到煮肉的地方。

“再往前走我可就回去了,大不了手機密碼我不解了。”我停下步子。

“就在前麵了,就快到了。”女孩拽著我不鬆手,扭頭對前麵的男人嘰裏咕嚕地說了一通我聽不懂的話。

當今社會,幹強盜業務也得掌握一門外語,作暗號交流之用。男人側過臉,咕嚕咕嚕地回了幾句,女孩聞言開心地笑起來。

“大馬說啊,昨天他在前麵找到條小道,轉個彎就到了。”女孩用標準的普通話對我解釋道。

“我們要,要去哪兒?”我緊緊抱著我的皮包,“別亂來啊,我告訴你。”

“去給你破解密碼啊,放心吧,跟我們來。”女孩說完又伸手來拉著我。

名叫大馬的高大男人可能是看我想逃,索性站到我的身側,跟我和女孩並排往前走。我捂住胸前的手提包,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待會兒不管他們劫財還是劫色,我給他們就是了。

在一根路燈下我們轉了個彎,走進一條黢黑的小巷。

“能說說要去哪兒嗎?讓我心裏有個底。”我又問,聲音有點顫抖。

“就是前麵啦,別怕,馬上到。”女孩一步一跳地說。她能不開心嗎?抓到我這隻大肥羊。一想到這兒我就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李成功啊李成功,機場那對騙座位的夫妻還沒教會你防人之心不可無嗎?沒事兒找陌生人解鎖什麼手機呀?

大馬走到我們身後,摁亮手電筒,昏黃的手電光照在我們腳下。

小巷的盡頭沒多遠,前麵有一道光,距離我們隻有十來步的距離。我抱著手提包的手縮得更緊,像臨死的病人抱住他的救命錢。

“喏,我們到了。”女孩開心地說。

我出其不意地掙脫她的手,往前一跳,女孩和大馬都被我嚇了一跳,愣愣的呆站在原地。

我往前舉著皮包,搜盡我那顆笨拙的腦袋才想出一句懇求的話,“兩位大俠,錢財乃身外之物,要你們就拿去,隻求你們慈悲為懷,把身份證和火車票給我留下。”

這句武俠風格的對白要多傻有多傻,簡直不像一個正常人嘴裏說出來的,可當時我真是給嚇傻了,腦海裏除了這話就剩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