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今晚不要再來。(1 / 3)

俊逸躺在病床-上,已經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隻因太過貪戀這一刻的幻境,他不敢睜眼,也不敢亂動,隻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用耳朵、鼻孔和感覺,去試探周圍的一切。

自從七年前,離開海城,離開她,他的世界隻剩下一片海——那是所謂的父親給予他的使命和禁錮。

在那一片蔚藍的大海裏,就算有著良好水性的他,在沒有任何工具的前提下,想逃,根本就不可能。

最初的兩年,他基本處於想法設法的離開中。

那時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回去看看她,即便她會恨他,他也要遠遠的看她一眼。

奈何每一次的潛逃,都會害死身邊的護衛,每逃一次,都會死一個人——因為看護不當,根據幫規護衛隻有死路一條。

不記得有幾條鮮活的生命,因為他的出逃,而破散。

最後他妥協了。

也和當時掌權的父親約好:年滿五年,放他離開!

前提是一定要在幫內有信服的功績。

從那之後,他所有的汗水和努力,全部都在功績上,求的僅是一個離開,一個去看她們的機會。

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契約隻剩半年的時候,他病了,病得那麼突然,徹徹底底的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從開始的牙齦出血、低燒和腹瀉,到最後的確認血癌。

那那,他生命的綠光和空氣,全部被抽離了一般,甚至幫內還給他準備後事,那上好的梨花木啊,是他的棺木,也是一種葬在島嶼懸崖邊的懸棺。

幫裏還有老婆婆,在一針一線的,縫製屬於他的冥衣。

終究麵對這樣的結果,他妥協了,就讓他,那個在多年前,不顧心愛的女孩倒在血泊裏,而無情離開的男人,就這樣消失在世界的盡頭。

後期,和大長老骨髓配對失敗後,他的生命隻剩下等死。

一直以來,和上任霸主的女兒海寶貝的婚約,他是抗拒的,卻是從病重之後,他不再抗拒。

看得出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是喜歡上他救來的海洋兄弟,也罷,剛好幫規允許下任霸主迎娶上任霸主的妻子,他就順水推舟一次。

以身體抱恙為由,要求他看中的好兄弟,替自己走一回婚禮。

卻也正是這場以‘成全’為目的代婚,不止改變他好兄弟的人生,同樣也讓他在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再遇當年的女孩。

才知道,他的好兄弟,其實叫沈衍衡,是她的大哥。

瞧,世界就是這麼巧,不止再相見,自己還是她大哥妻子的堂哥,這是怎樣的一場錯亂?

捐肝,他的確是抱著撲死的心。

以為會死在手術台上,但進手術室前的女孩,勾起他太多太多的回憶。

以至於讓他在麻藥打進去之後,所有的記憶,隻停留在那一段絢麗的青春裏,不願意再醒,不想去管身外的所有,他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所以隻想停在夢裏。

開始的夢,隻有他一個人在回憶。

忽的,在耳畔竟響起了那一首‘秋天不回來’,還有她細碎的聲音夾雜在內。

那一瞬,深陷夢中的他是那麼的激動和緊張。三天三夜的講述,他的心,他這個人,從激動到平靜,再到現在這一刻的不可思議。

夢裏,一切雖是七彩,卻飄渺虛幻。

就像此時此刻,響在他耳畔的聲音,真實的讓他緊張,又不敢睜眼確認。

他怕睜眼,一切還是夢。

他怕睜眼,身旁的母女會立馬消失,就算不消失,也怕她們會離開。

她的性格,他太清楚了。

所以醒來的幾個小時裏,俊逸一直呆著,聽耳畔有天籟般的嗓音說,“媽媽,你來睡一下,藍藍在這裏守著,看著你和爸爸。”

‘爸爸’這個相當陌生又揪心的稱呼,讓俊逸心疼,狠狠的疼。

卻是下一刻,又聽那女人低低的‘嗯’了聲,那麼的疲憊和沙啞,他感覺疼著的心,又被誰給握住。

手心和後背,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挺直也生疼。

有細密的汗水冒出來的時候,是玲瓏乖巧的藍藍,拿毛巾過來擦試。

隱約間,俊逸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她睡了?睡著了?

他是不是可以睜眼,確定確定這是夢還是現實?

殊不知,就在俊逸忐忑的時候,眼尖的藍藍發現了什麼,歪著腦袋,托腮一眨不眨的盯著。

一秒,眼皮動沒動?

二秒,好像眼皮在動!

一分鍾過去,貌似鼻梁上,她剛剛擦過的汗意,又冒出來了。

七歲多點的藍藍,心疼媽媽,不敢叫醒她,隻是湊著小腦袋,好像聽醫生說過,要是發燒病情就會加重,這一刻,她不要爸爸發燒。

小小的額頭低過去的時候,衝刺在俊逸鼻腔裏的,除了奶香還是少許,屬於方方的味道。

記憶裏的她,從不用香水,但身上卻莫名的異香。

這樣的香氣,是他今生都不敢忘的。

不敢大呼吸,俊逸暗暗地,暗暗地吸取著女兒身上的香氣,卻一個猝不及防的吻,就落在了他的臉頰上,那麼的真實。

一下他就激動的睜開眼,“……”

四目相對的一瞬,藍藍湛黑的大眼裏寫滿了驚訝。

為防止她發聲,俊逸迅速捂住女兒的嘴角,做了一個禁語的手勢,情不自禁的笑。

可能是孤兒院的五年,讓藍藍過早的早熟,即便是俊逸沒說什麼,她已經會意,並保證不會發聲,然後指了指餐桌前的保溫桶。

做了一個很香的手勢,讓俊逸喝。

乍醒來,是真的沒胃口,可俊逸還是點頭。

女兒的心意,他怎麼舍得讓她失望?

瞧著藍藍的同時,他餘光轉向了一旁沙發裏的那抹身影。

七年後,她烏黑的墨發,還是過肩下一點,那麼柔順光澤,因為微縮著,他看不見她的臉,隻能隱約猜出她很瘦,也累極。

一身冷硬的黑色職裝,替代了當年的蓬蓬裙。

腳上的鞋子也是職業感十足,不再是當年少女都愛的粉。

七年過去,她由青春靚麗蛻變成性感冷豔,這樣的她,和此時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即使他們有著不可取代的紐帶——藍藍。

從查出血癌,他的世界的灰暗了,除了無盡的牙疼、腹瀉和打針,就是習慣感染和發燒。

都說現代醫學技術在不斷的發展,甚至昨天不能治愈的病種,今天就有可能控製並延長時間,可究竟能延長多久,誰也不知道。

七年前,她15歲不到,是19歲的他毀了她的人生。

七年後,她22歲多,嶄新的人生剛剛開始,而他雖然才27歲,可人生已經所剩無幾……

思及此,藍藍再遞盛有骨頭湯的勺子過來時,俊逸搖頭拒絕了,他低低在她耳邊交待了什麼,雖然她才七歲多,卻和當年的她一樣聰慧。

少頃,藍藍點頭,表示明白了。

“媽媽,媽媽~!”她很快放下瓷碗,來到媽媽跟前拍打著。

方方迷糊的睜眼,“怎麼了?”

藍藍有些嫌棄,“媽媽,你身上都臭了。”

“呃?”方方扯著袖子聞了聞,可不是臭了怎麼著,“那我們回家吧。”

“我在這裏守著!”藍藍搖頭,表示舅舅沈衍衡已經在來的路上,晚點他們一起回去。

“你呀,人心鬼大!”盡管又困又累,可方方還是不放心女兒,一直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門板被推開的一瞬間,果然是大哥沈衍衡,這才放心離開。

其實沈衍衡一直沒離開,進門之前,他已經安排妥當。

這會方方一走,隨後吉安和其他醫生便進來,對乍醒來的俊逸進行全麵係統的檢查。

考慮到血癌有遺傳的可能性,又對藍藍進行了係統的檢查,結果令人欣喜:藍藍一切正常,沒有白血病的跡象,未來隻需要多留意就好了。

聽到這樣的結果,俊逸開心之餘,眉頭瞬擰。

沈衍衡看出什麼,把藍藍托付給吉安,再一次回到病房。

入眼看到的俊逸,果然在出神。

“怎麼,想逃?”兩年的相處,他們太熟悉。

俊逸也知道瞞不了他,實話相告,“海…應該叫你沈衍衡沈先生,別人不知道我的情況,難道你還不清楚嗎?之所以支走她,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按道理說,我是巴不得你逃,最好逃得遠遠的。”但這三天三夜的不停歇,讓沈衍衡意識到,妹妹心裏,自始至終都有這個男人的位置。

即使她恨了他七年,但那恨的開始,也是愛。

曾經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妹妹對這個男人的恨意,他這個做大哥的,再清楚不過。

然而妹妹那邊剛有轉機,這個男人開始成全了!沈衍衡握了握拳頭,那因為用力而發的咯嘣聲,在宣誓著他心底的怒意。

“不想再耽誤她?”如果不是在醫院,他一定好好的教育教育他,“那麼,當年又為什麼招惹她?”

一提當年,俊逸隻有沉默。

無論是什麼理由,又無論有多少條理由,都無法抹去,迫使她倒在血泊裏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