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初雪。
老李站在櫃台後麵，示意夥計往火盆裏添點木炭，然後看了眼台上的先生和台下的觀眾，點了點頭。
他很滿意這位說書先生給酒肆帶來的滿堂座。雖然這要付一筆可觀的費用，但老李覺得這是雙贏，是筆劃算的好生意。
台上先生講的是最常聽的段子，說的是屠龍之主們的光輝故事。
話說古時候，這片大地上可不隻有人類，還有一些其他的生物共居，而其中最具有力量的，是龍，它們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完美存在。
當人類被龍入侵的時候，一群了不得的英雄們站了出來，他們窮盡一生，終於把龍趕回了九淵之地，並且加以封印。
先生說到這段的時候，也是眉飛色舞。他把手中的折扇合攏，往前一指，口中還說著四千年前人族首領啟的豪言：“來吧，至死方休。”
說這話的時候，真的好像有幾千幾萬的人族英雄們站在他的身後，朝著巨龍們衝去，而他則是站在最中間的那個王。
先生嚴肅的表情配合著稀疏的頭頂，頗有幾分滑稽，可是卻沒人笑，大家還都沉浸在那份意境中，渾然忘我。
後人為了表彰那些舍生忘死的英雄們，將這天下分給了他們，讓他們其中最偉大的九個人來管理，這些人，被稱作屠龍之主，也是最初的王。
人們還在大地中央修建了一座最雄偉的城——帝封，以示共治天下的諾言。
直至今日，已有四千多年。
當然，以上的一切眾人不知真假，權當故事。雖然各國正史都有記載，但大部分人是不信的。
連鎮長都知道宣稱自己有一個在朝堂裏當官的大伯二舅的姥姥的小侄子的女婿的隔壁鄰居的重要性，那些飽讀詩書又無所事事的文人士大夫們，自然也是懂的。
以往這個時候，陳諾都是逢場必到。
雖然每次聽完都要滿頭大汗，虛脫一場，可他總會笑著說聽這些過癮，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每次聽到這些，總感覺氣血流動的快，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今天陳諾沒有來，他獨自坐在門外的長廊上，望著那條彎彎曲曲的過道，通向一個看不見的地方。
“諾諾？”
小珊在背後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陳諾。
“諾諾，你怪哥哥嗎？”
陳諾搖了搖頭。
“四年前是哥哥把我從火堆裏背出來的，沒有哥哥，我早就死了。”陳諾轉過頭，看著小珊，“可是我不明白，哥哥為什麼還要回去。”
小珊看著孩子的眼睛，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不懂這些。
陳諾重新轉了回去，接著說道：“我們的家早就沒了，在我的心裏，哥哥就是全部。我相信他也有這樣的想法，可既然是這樣，為什麼還要回去，回到那個讓人憎恨的地方。”
十三歲的孩子不應該說這些，至少鎮上的孩子就不會，他們唯一會的就是拿著木棍，對著門前的石頭大喊：“至死方休。”
看著陳諾起伏的肩膀，小珊很擔心他，這孩子身體一直不太好，她快步走到陳諾身邊，想要扶他，卻看到了陳諾眼中逐漸暗淡的金色。
“諾諾，”小珊的聲音有些顫抖，“你的眼睛？”
她驚恐地鬆開了手。
“哥哥說我的身體裏有隻野獸，”陳諾站了起來，“我快要關不住它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小珊，然後抬步往外走去。
“不過隻要我死了，它就安靜了。”
小珊愣在了原地，等她反應過來，陳諾已經消失在拐角處。她趕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