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早課上。
四師姐百無聊賴的攤在桌案上,玩弄著手中的筆。沮吳在前麵恍若不見,依舊講著觀經疏,細細解析著每一句蘊含的深意,大師姐有所反應,輕輕咳了一聲,四師姐這才趕忙坐好,裝模作樣的讀起書來。
自始至終,沮吳都沒有抬起過頭。
沒由來的苦笑,她那麼久沒有回來,病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吧……或許從別人口中知道了欽原的事情,去探望他了也不一定……
“啪”手中的書掉在了書案上,眾位同門皆是一窒,沮吳也是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從未在旁人麵前失過態的他,一時之間竟然有些茫然無助,多希望那個隨時會打圓場的人能在這裏啊,想到這裏沮吳忽然變得狂躁起來,心中怒吼著:不要再想她了,不要再想她了!你永遠不會擁有她,這是注定的啊!
在眾人的注視下,沮吳緩緩垂下了頭,聽不出一絲情緒的語氣的說:“早課就到這了,都散了吧。”
要是往常,就算下了早課大家也會閑聊一會才走了,可今日大家一對眼色就匆匆收拾好書冊,趕忙離開了,偌大的桃李堂隻剩下沮吳一人,恰巧昴日星官剛剛開工,清晨第一縷陽光柔柔的撒在沮吳麵前,但是他始終在陰影裏沉默著……
欲罷閣中。
六波帝君已經離開了半日了,可清如依舊保持著淡淡微笑的神情,獨自陷入深深的記憶,對外界的一切皆充耳不聞。
“姐姐,姑姑她怎麼了?”蠻蠻輕聲耳語道。
千裏也是一臉愁態,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你先去招呼客人吧,姑姑這裏有我,不用擔心。”
蠻蠻乖巧的點點頭,之後便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貴賓台。
千裏輕輕坐在姑姑對麵,細細打量著姑姑:雖是凡界寒冬,但姑姑隻穿了件橘紅的薄衫子外麵罩了鵝黃色狐皮坎肩,比旁人看上去都單薄幾分;單手撐著額頭,眼波流動,眼梢微挑,稍稍側頭微笑著,像是看到了什麼最美妙的事情;姑姑本就道行高深有不老容顏,往常因自己心中知道她是姑姑,便從未注意過姑姑的外表,現在方瞧出來姑姑的容色比自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現在又徒增了幾分女子特有的嫵媚,就連女子都會為之傾醉……
“千裏,你知道嗎?六波……”姑姑動作並未變化,而那聲音就像是從虛空中傳來一樣。千裏趕忙回神,不敢接話,靜靜等著姑姑下麵的話,“他曾是我的未婚夫。”千裏早就猜到或許姑姑和師傅的關係不一般,但從姑姑親口說出,還是驚了一驚。
千裏沒忍住的“啊”了一聲,姑姑竟“咯咯”笑了起來,如同小女兒家一般純粹的笑聲。
清如帶著笑意說:“三千四百年前,他還是當年本普帝君身份最普通的兒子,我也隻是一介小仙。我在凝鶯湖畔擅自舉辦了一場成親喜宴,隻有我和他,沒有旁人,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我將他騙來說是尋常見麵,結果他來後看見我穿著大紅喜袍……他很生氣,不願娶我,因為我隻是蒼鷹族中的無名小卒,不能給他任何幫助……”姑姑嘴角還掛著笑,但卻似乎有些說不下去,清如隨手幻化出一壺酒和一隻酒杯來,欲要斟滿,千裏忙按住清如的手,躊躇道:“姑姑……”
清如沒喝酒,卻仿佛已經醉了,迷離的雙眼瞅著千裏道:“讓我喝,你沒有經曆過不懂。懂了便知,酒和情都是在一起的。”千裏呐呐收了手,清如輕笑隨即一飲而盡。千裏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欽原,泑亭觀落日飲酒的欽原……
清如卻打斷了她的思緒:“我們初次相遇便是在凡界,他英俊豪爽,倜儻不羈。與文人墨客談詞論詩,與武中勇士切磋刀劍,他從未輸過。我早已看破他的仙身,遂暗暗的想,這是何方神君,他所青睞的女子定是萬中無一吧。我暗暗追隨他從南到北,從東至西,越來越喜歡他越來越離不開他……終有一日,他竟然發現了我的存在,他從比武台子上走下來對我說:‘你叫什麼名字?’我嚇呆了,直直回答:‘許清如。’我從未想到他會主動跟我說話,不然怎麼也要詩意一點的回答他,自己還在懊惱,他卻笑說:‘好名字,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好名字啊。’他說我的名字很好聽……”說到這裏姑姑似控製不住一般,丟了酒杯直接高舉酒壺,讓一注細細的酒水生生劃破自己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