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曲崖,東苑中。
出事後的這三日,東苑裏總有來不完的人,來一撥再走一撥,有的是大仙有的是小婢,模樣不同,身份不同,神情卻都相同,而且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的保持著這裏靜悄悄的氛圍,因為大家都知道,東苑的主人在休息,誰都不能打擾她。
千遠帝君和千夫人每天都會拿出很多的時間去看著千裏,生怕她睡著的時候會踢被子,怕她睡熟了就會從床榻上摔下來,好像千裏一夜之間就變成了最小的孩子,需要父母的嗬護和照料。但是千裏卻一直都沒有動過,沒有踢被子,沒有摔下床,就是那麼靜靜的躺著,睡著。
因為是在清理凶獸中受傷,算是有功之人,所以天帝對千裏的身體很關心,也派了許許多多仙醫來看過千裏,但是所有的仙醫都說,腰上的傷外敷膏藥就好,問題不大,身體其他也很正常,但是為何昏睡不醒,卻沒有一人能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於兒說,她的夢裏,應該比現實要美好的多,所以她才不想醒來吧。
又過了十日,千裏還是沒有醒來。
千湧和蠻蠻一直陪在千遠帝君和千夫人身邊,欲罷閣的生意都交給徐雲剛照顧了,隻是希望有自己在身邊,能讓二位老人心裏有一些安慰。
這十幾日裏,陪伴千裏時間最久的其實是於兒。
於兒從來沒有流露對千裏現狀的擔心和焦慮,每日吃喝正常,睡眠安穩,隻是一有空便去看千裏。千遠帝君也好生招待著於兒,而且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怠慢,雖然這讓千湧和蠻蠻感到很是不可思議,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到於兒身份不比尋常,所以並不敢多問。
東苑院子裏的七合樹早已沒了半月前的盛勢,逐漸頹敗凋落之象,所謂靈樹便是能被身邊人的狀態影響,就像千裏一樣,從朝陽開始向夕陽沉澱。
七合樹,也睡著了。
又過了兩日千裏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大家也似乎習慣了這種沒有生機的日子,逐漸不再抱有希望了。隻是千遠帝君一日比一日衰老,這種相當於接連喪女的打擊,他怕是快支撐不住了。但是於兒並不這麼想,就在第十五的夜晚,於兒衝進了千裏的房間。
房間靜謐而漆黑,於兒怒氣衝衝的走到千裏床前,看著她平和素淨的睡臉,心裏泛起一陣酸楚,隨即便是怒火。於兒伸出左手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把她拉起來,右手抬起劈手便是兩個耳光!
於兒大罵道:“我知道你根本沒有昏睡!你清醒得很!我知道你為什麼要裝成這個樣子,我能懂你的心情,但是我心裏早早盤算過,我隻給你半月的時間,今天是最後一天,無論是什麼傷都已經開始愈合了。既然你還不肯醒來,我就不得不動粗叫醒你了!”
千裏的身子軟軟的搭在於兒的手上,沒有動靜。過了半晌,千裏才無力地抬起紅腫的臉頰,淚眼婆娑地看著於兒說道:“於兒,他死了……”
於兒也是含著眼淚,幫著千裏讓她靠在床頭,然後自己輕輕坐在床側,點著頭說道:“我明白,但是你總要記得你身邊還有活人啊,你的父母,你的弟弟,你的朋友,你都不管他們了嗎?”
千裏雙手捂住臉頰,低低哭了起來,眼淚透過她的指縫斷斷續續的流下來,清澈晶瑩。
於兒也不打擾她,就安靜地等她哭完,過了好久,千裏終於止住了哭聲,她聲音喑啞地說道:“跟我說說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吧。”
於兒溫和地笑笑,說道:“好。”
兩個絕世美麗的女子,在柔軟的夜裏互相低訴著彼此的人生。
於兒冷冷說道:“大難結束後,天帝派的天兵才姍姍來遲,他們將許清如送回了涇河穀,她的傷勢並不是很嚴重,但是顯然精神上的刺激對她來說打擊更大,她已經宣布從此閉穀不出,這些天都沒來看過你。”於兒看了看千裏,繼續說道:“你是方倚帶回來的,他本想在這裏幫著照顧你,但是看到千遠帝君和夫人見到你時的樣子,他對我說,他想念他娘了,我便讓他去見後土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