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芒接下去對我說:“我本來可以把我們結合的起因簡單扼要地講給你聽,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是通過了哪些事件、經曆了哪些曲折,我才會對瑪格麗特百依百順,瑪格麗特才會把我當做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伴侶。”

就在她來找我的那個晚上的第二天,我把《瑪儂·萊斯科》送給了她。

從此以後,因為我不能改變我情婦的生活,就改變我自己的生活。首先我不讓腦子有時間來考慮我剛才接受的角色,因為一想到這件事,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十分難受。過去我的生活一直是安靜清閑的,現在突然變得雜亂無章了。別以為一個不圖錢財的妓女的愛情,花不了你多少錢。

她有千百種嗜好:花束、包廂、夜宵、郊遊,這些要求對一個情婦是永遠不能拒絕的,而又都是很花錢的。

我對你說過了,我是沒有財產的。我父親過去和現在都是C城的總稅務員,他為人正直,名聲極好,因此他借到了擔任這個職位所必需的保證金。這個職務給他每年帶來四萬法郎的收入,十年做下來,他已償還了保證金,並且還替我妹妹攢下了嫁妝。我父親是一個非常值得尊敬的人。我母親去世後留下了六千法郎的年金,他在謀到他所企求的職務那天就把這筆年金平分給我和我妹妹了。後來在我二十一歲那年,父親又在我那筆小小的收入上增加了一筆每年五千法郎的津貼費,我就有了八千法郎一年。

他對我說如果在這筆年金收入之外,我還願意在司法界或者醫務界裏找一個工作的話,那麼我在巴黎的日子就可以過得很舒服。因此我來到了巴黎,攻讀法律,得到了律師的資格,就像很多年輕人一樣,我把文憑放在口袋裏,讓自己稍許過幾天巴黎那種懶散的生活。我非常省吃儉用,可是全年的收入隻夠我八個月的花費。夏天四個月我在父親家裏過,這樣合起來就等於有一萬兩千法郎的年金收入,還贏得了一個孝順兒子的聲譽,而且我一個銅子的債也不欠。

這就是我認識瑪格麗特時候的景況。

你知道我日常開銷自然而然地增加了,瑪格麗特是非常任性的。有些女人把她們的生活寄托在各種各樣的娛樂上麵,而且根本不把這些娛樂看做是什麼了不起的花費。瑪格麗特就是這樣的女人。結果,為了盡可能跟我在一起多待些時間,她往往上午就寫信約我一起吃晚飯,並不是到她家裏,而是到巴黎或者郊外的飯店。我去接她,再一起吃飯,一起看戲,還經常一起吃夜宵,我每天晚上要花上四五個路易,這樣我每月就要有二千五百到三千法郎的開銷,一年的收入在三個半月內就花光了,我必須借款,要不然就得離開瑪格麗特。

可是我什麼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接受這後一個可能性。

請原諒我把這麼許多瑣碎的細節都講給你聽,可是你下麵就會看到這些瑣事和以後即將發生的事情之間的關係。我講給你聽的是一個真實而簡單的故事,我就讓這個故事保持它樸實無華的細節和它簡單明了的發展過程。

因此我懂得了,由於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使我忘掉我的情婦,我必須找到一個方法來應付我為她而增加的花費。而且,這個愛情已使我神魂顛倒,隻要我離開瑪格麗特,我就度日如年,我感到需要投身於某種情欲來消磨這些時間,要讓日子過得異常迅速來使我忘卻時間的流逝。

我開始在我的小小的本金中借了五六千法郎,我開始賭錢了。自從賭場被取締以後,人們到處都可以賭錢。從前人們一走進弗拉斯卡第賭場,就有發財的機會。大家賭現錢,輸家可以自我安慰地說他們也有贏的機會;而現在呢,除了在俱樂部裏,輸贏還比較認真以外,換了在別的地方,如果贏到一大筆錢,幾乎肯定是拿不到的。原因很容易理解。

賭錢的人,總是那些開支浩大又沒有足夠的錢維持他們所過的生活的年輕人。他們賭錢的結果必然是這樣的:如果他們贏了,那麼輸家就替那些先生的車馬和情婦付錢,這是很難堪的。於是債台高築,賭桌綠台布周圍建立起來的友誼在爭吵中宣告破裂,榮譽和生命總要受到些損傷;如果你是一個誠實的人,那麼你就會被一些更加誠實的年輕人搞得不名一文,這些年輕人沒有別的錯誤,隻不過是少了二十萬裏弗的年金收入。

至於那些在賭錢時做手腳的人,我也不必跟你多說了,他們總有一天會混不下去,遲早會得到懲罰。

我投身到這個緊張、混亂和激烈的生活中去了,這種生活我過去連想想都覺得害怕,現在卻成了我對瑪格麗特愛情的不可缺少的補充,叫我有什麼辦法呢?

如果哪天夜晚我不去昂坦街,一個人待在家裏的話,我是睡不著的。

我妒火中燒,無法入睡,我的思想和血液如同在燃燒一般,而賭博可以暫時轉移我心中燃燒著的激情,把它引向另一種熱情,我不由自主地投身到裏麵去了,一直賭到我應該去會我情婦的時間為止。因此,從這裏我就看到了我愛情的強烈,不管是贏是輸,我都毫不留戀地離開賭桌,並為那些仍舊留在那裏的人感到惋惜,他們是不會像我一樣在離開賭桌的時候帶著幸福的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