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冰
第一次去漁宿舍的那天,殷朵就看到他的書桌上麵擺著個精致的小相框,裏麵鑲嵌著一位模樣十分俊俏的女孩子的玉照。
“你妹妹?”殷朵隨口問了一句。
“是麗。女友。沒認識你之前。”
殷朵之所以沒有介意,之所以沒有拒絕,之所以肯嫁給他,正是由於漁對那位女孩子的癡情,以及他純淨的坦誠。
“你笑的樣子很深沉。”殷朵說。
“是的,麗也曾經這樣說。”
“你沉默的時候簡直令人窒息。”
“是嗎?麗也是這樣說過我的。”
……
殷朵很納悶,自己對漁這樣好,這樣一往情深,為什麼漁依舊念念不忘小相框裏的那個女孩呢?同時,殷朵也捫心自問:既然自己有了實實在在的歸宿,卻為何依然沒有勇氣燒毀那兩本印花的初戀日記?
漁的感情是透明的,亦如那扇一塵不染的玻璃窗。
殷朵卻是羸弱的,怯弱得拿不出一點兒勇氣來向漁訴說自己那段如煙的往事。
直到有一天,殷朵終於被漁無休止無遮掩的“懷舊”所激怒,殷朵居然沒來由地想起她的那兩本印花的初戀日記來,何不來個“以牙還牙”的心理報複呢?
於是,那兩本日記便堂而皇之地擠上了家裏的書櫥。
然而,日子一如既往很平靜。那兩本日記的封皮已漸漸褪去了原先的色澤,靠壁的那麵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塵埃。
終於有一天,趁漁整理書櫥時,殷朵走過去取出它們,問:“為什麼沒有動它?”
“我知道,那是你一直以來小心嗬護的心物。”漁很平靜。
“一家人我還介意什麼?”殷朵很惱怒,同時又很欣慰。
於是,漁便當真接過來認真看了。
“挺浪漫嘛?”說這句逗趣話的時候,漁的樣子怪怪的。
“他吻過我。”殷朵指著日記對漁說。
“這並不重要。”漁撇過臉去不再去看殷朵。殷朵發現漁的表情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我們,我們曾經在一起待過一夜,後來,我們……”
“我知道。”漁打斷殷朵,將頭深深地埋在日記裏。
“你怎麼會知道?”殷朵問過之後,這才猛然有些後悔,兩頰便驀然發燒潮紅起來。
漁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一些自嘲的笑:“當初走到一起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的身體裏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殷朵駭然,沒想到搬起石頭,砸的還是自己的腳,傷害了漁不說,還使自己痊愈的傷疤再次流出殷紅的血……
很長的一段的日子,漁再沒有提及那個叫麗的女孩了,縱然偶爾也會麵對小相框發一陣子愣,但那都是避著殷朵的。
“五一”那天,是他倆結婚兩周年的紀念日。
像去年一樣,他們互相交換了禮物。
漁送殷朵的是一個做工十分精美的木匣子,上麵有“無限美好”四個金粉大字。打開它的時候,殷朵簡直有些瞠目結舌:裏麵躺著的竟然是她的那兩本印花的初戀日記;
而殷朵送給漁的也是一個鵝黃綢緞的裝飾盒,“愛心永遠”四個字鮮紅欲滴。打開它時,漁也目瞪口呆:裏麵放著的竟然是那位叫麗的女孩子的玉照……
——讓一切都成為過去。他們的手親密地握在一起,潮潤且溫暖。
日子甜蜜而平靜。
突然,這平靜的日子掀起了波瀾,那就是小相框裏的麗因公出差來到本市,一些消息還源源不斷地鑽入漁的耳膜:麗仍獨身,若幹年前來信中關於“不再愛他必須分手”乃出自麗的父親一紙偽造。
漁向來是堅強的,然而,這會兒他卻茫然不知所措。前番舊事湧上心頭,他實在是難以麵對這個殘酷的現實,他覺得自己是那樣的痛苦萬狀、猶豫不決和束手無策,那一刻,他甚至恨透了所有的道德規範。
殷朵略有所知,卻出奇安靜。
漁萬萬沒有料到,殷朵居然托他的一位老同學領回了麗,並留她在家中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餐桌上,殷朵一個接著一個地說著笑話,企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的氛圍,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
飯畢,殷朵找了個牽強的借口走出了家門,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流瀉下來……
不一會兒,漁在河邊找到了殷朵。
“回吧?”漁將手伸過來,“麗走了,再也不會來了……麗臨走時說過一句話,她說我們的家,很溫馨……”
殷朵一下子撲在漁的懷裏掩麵而泣,說不清那是怎樣的一種淚水。
漁卻沒有流淚,但他緊緊摟著殷朵的雙臂卻在顫動:“謝謝你,親愛的。”
“走,回家。”殷朵說。
“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