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看起來孤單又悲傷。
於是鍾請離走過去,把水遞給他,望著茫茫大海,輕聲開口道:“不好受吧。”
“什麼?”
“你父親去世的事。”鍾請離轉頭看著他,語氣很溫和,“別藏了,藏著隻會把痛苦不斷放大。”
“我沒藏。”沈恒口吻輕快,笑得賤兮兮。
“沈恒,我的母親也去世了,所以我能切身體會你的感受。”鍾請離又轉頭望著大海,呼出一口氣,繼續說道,“親人剛離開的這段時間啊,感覺就像處在溺水的狀態。覺得一掙紮就能出水,就能醒過來,一稍微鬆懈,就又重新沉下去,落入深淵。而且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著萬一呢,萬一這是假的,萬一他還會活過來,萬一自己可以做點什麼避免他的死亡。還總是想以前對不起他的那些事,想自己當時為什麼不懂事那樣做,現在連個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吧。”
聽完她的話,沈恒依舊無聲地望著大海。
過了好久,他才緩緩開口說道:“說真的,我真沒覺得和他有多親近。可能因為他是父親吧,因為是父親,是親人,我才會那麼悲哀吧。”
波濤翻滾發出的“沙沙”聲很大,幾乎要把沈恒講話的聲音淹沒。
“以前總是很煩他,見到他就躲,他本來也不怎麼回家,我又躲他,一年見不了幾次。有的時候我甚至忘了他長什麼樣。”沈恒露出一個悲傷的笑容,繼續說道,“他總是很忙,隻有別人告我狀了他才會抽出丁點時間教訓我。所以他在我腦海中的印象就是正襟危坐,板著一張臉教訓我。他不會打人,就說著說爛了的大道理,說得我耳朵都疼。”
“我現在總是會想啊,如果當時和他多相處一會兒會不會就會發現他溫柔的一麵,會不會感受到所謂父親大山般的溫暖。”
沈恒說著說著就哽咽了,嘴唇一直在顫抖,眼淚湧上眼眶,他卻硬生生地憋住,沒讓眼淚落下來。
鍾請離看著他這個樣子,仿佛看到了當初孤獨無助的自己。
當時年幼的她興致勃勃地去摘柿子,好不容易摘了兩個,跑回去要拿給媽媽看,想讓媽媽表揚她。
結果一回去就看到了在床上安靜躺著的媽媽,她叫了一聲“媽媽”,媽媽紋絲不動。
她用小手推了推媽媽的身體,媽媽還是沒有醒過來。
桌子上,放著一個空了的藥瓶。
她驚慌失措地叫人過來,他們急急忙忙地把媽媽送進醫院搶救。
她在搶救室門外嚎啕大哭,隻有薛阿姨抱住她小小的身體,一直告訴她媽媽會醒過來的,會和小請離一起摘柿子的。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出來了。
淚眼朦朧中,她看到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她也看到了薛阿姨愧疚的眼神。
自始至終,那個男人都沒有出現過。
那個時候,她暗自下定決心,從今以後,她不再姓“魏”,她姓“安”,她要隨媽媽的姓。
鍾請離回過神來,望著隱忍的沈恒,上前抱住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歎了一口氣,道:“有些事情是無法改變的,過去了就過去了。我們還要向前看,隻是不要忘記在心底給他們留個位置。”
這些話不僅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柯柯走過來,鍾請離輕輕地把沈恒轉移給柯柯,然後走到在不遠處一直觀望的顧北澤身旁。
沈恒的頭靠在柯柯的肩膀上,他不言不語,一絲聲響都沒發出。
柯柯感覺肩頭有溫熱的液體滲透了她的衣服,也滲透到了她心裏。
柯柯一直在安撫性地撫摸著他的背,語氣也是少有的溫柔:“以後別再憋著了,有什麼事情對我說,對大家說,我們都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支持你,和你一起承擔。”
柯柯望著不遠處的鍾請離和顧北澤,發自肺腑地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們都是你值得信任的人啊。所以,沒關係的,你可以把你最脆弱的一麵給我們看。”
埋在她肩頭的沈恒點了點頭。
正巧是午夜十二點,天空中盡是五顏六色的煙花。
他們剩下的幾個都跑出來看煙花,看到沈恒埋在柯柯的肩頭哭泣,他們都舒了一口氣。
一朵朵煙花在天空中像花兒一樣肆意綻放,絢爛的光彩映上每個人幸福的笑臉。
又是新的一年了。
在新的一年裏,他們也可以相互扶持,並肩作戰,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