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來,諸葛雄起決定,就是死,也要回去上班,晚上也要回到有熱水洗澡的家裏。界牌這雞毛小店的臭味,他一生都不會忘記。還有一個必須回去上班的理由是,這事肯定是躲不過去的,不管是什麼結果,他都得麵對。
他對林梅說,省上的會提前結束,所以提前回來了。
上班後,他問辦公室主任道:昨天有人找過我沒有?
她道:有。十幾個人,問你上哪去了。我說上省城開會去了。
他道:謝謝。最後呢?
她道:最後他要了你的電話號碼走了。
他道:是不是過去那一個?
她道:你的號碼打不通,你換了號碼了?
他道:是的。嗬嗬。
他現在雖然是上了班,不過,他現在不像過去那樣,石佛一樣端坐在辦公室裏;而是像蛇一樣,在辦公大樓裏的各個辦公室間竄門。目的當然隻有一個,讓他帶著兩車人來找他時,找不著他。
不過,他覺得他現在得了從來也沒有得過的巨大心病。
他怕大樓裏有一隊陌生的人走過。如果有七八個人走在一起,他認為是他在找他無疑!結果當然不是。
他問馬萱,她老公是個什麼車?她道:長安之星麵包車。所以,每次他從樓下走往樓上上班時,他都要看一下停車坪或者大樓下,有沒有掛市上牌照的長安之星麵包車。上班後的第三天,他發現了樓下停著這麼一輛,他堅信這是他的車無疑,自然也在某個暗處潛伏著收拾他的殺手,所以他理智地又逃亡了一天,到晚上12點才回家。
但是任何事也沒有發生,,到辦公室打聽,沒任何人到他辦公室找過他。
他不確信這車是否是他的。
每次他接孩子回家,他都有一個巨大的害怕在那裏。他怕他的自行車一拐過彎,就發現一輛長安之星麵包車停在那裏,然後有十來個人站在那裏,有的人手裏拿著長長的砍刀,在等著他父子倆。如果是這樣的話,一老一小血濺樓下,那才是人生最大的不幸。有一天,他那六歲多的兒子突然對他說,爸爸,我昨天晚上夢見一些人拿著刀來砍我們!這更讓他心驚膽顫。
好在這種情況一直沒有發生。
但是他認為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這巨大的恐懼,使他明白了什麼叫生不如死。所以在十幾天他也沒有出現以後,他的心裏,不再是恐懼他來找他了,他是盼著他來找他,早點找他,不管是什麼結果,早點結束!
所以有時他靜坐在辦公室裏的時候,心中都是在這樣喊:爺,你什麼時候才帶著兩車人來找我嗬!求求你快一點!
他清楚地記得這是他逃亡上班後的第十五天,快12點了,要下班了。他剛關了門要走,一群人圍在隔著三道門的辦公室問一個男同事,道:請問諸葛雄起在不在?
他在過去給同事打過招呼,凡是有陌生人打聽他在不在的時候,就說他下鄉去了。所以男同事盡管看著了他,也對那些人道:他呀?不在,下鄉去了。
諸葛雄起看見這些,知道他要等的人,今天終於來了。於是他勇敢地走了上去,道:你們找諸葛雄起?我就是。
於是,一群男女圍住了他,他一時沒看清有多少人。
一個將近1.80米高的大漢上來對差不多矮他一頭的諸葛雄起問道:你就是諸葛雄起?
他道:是。
大漢道:我想,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找你,也知道我是什麼人。
他道:知道。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下去找個茶樓,慢慢說?
大漢道:好。
於是,諸葛雄起走在前麵,他的後麵,跟著大漢為首的一大群人。他一邊在前走,一邊聽見了大漢在後麵沉重的喘氣聲。他能理解,大漢這時有什麼樣的心情。
諸葛雄起把他們帶到了外邊的天池茶樓,他在心裏不知道已經想過多少遍他如何接待這一大幫人了,談判的地點,他是選在天池茶樓的。選在這裏的惟一理由就是,外麵一百米就是縣醫院,如果萬一他被殺成重傷,打120,他可以在最短的時候獲救。
在茶樓裏,他走進了一個小間,大漢和他的另外兩個顯然是鐵哥們的人走了進來,於是四個人就坐滿了小間。諸葛雄起對服務員道:所有的人都倒上茶,上瓜子,帳我最後結。
大漢叫人關上了門。諸葛雄起知道,一場生與死的談判開始了。
大漢道:電話為什麼不通了?
他道:我換了號碼。
大漢道:是說我總是打不通。怎麼,害怕了?
他道:哥,你說真是說笑話了,電話前幾天洗腳時掉水盆中了,機子壞了。所以我幹脆就去拿了個送手機打話費的133.要嗎?我現在就打一個到你的手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