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與蔡鍔第四書(1 / 3)

鬆坡吾弟:

前由法郵寄三書,托幼蘇轉,複將原書錄副托陳佶人帶上,想均達。即夕得六日賜書,欣慰無量。今將應複應陳諸事列次。佶人行時,尚托帶《擴充富滇銀行說帖》一篇,諸公謂此辦法何如?若以為可行,即請複示,並請由滇印刷,交港行轉布,當設法在外招股,與募捐並行。

東南諸鎮真是朽骨,今惟觀望成敗而己。乃至掛帥亦同此態,良可浩歎。大樹己成曹爽,今無複可望。江浙間從下暴動尚非不可能,乃勝算初無一二,吾力持不可,蓋即此微微之勢力,得之亦不易,何可孤注一擲。夫戰,勇氣也。旋起立敗,其挫實多,影響將及他方,且使敵得以誇於外人,謂彼尚有平亂之力,此大不利也。今即此醞釀,亦不患時機之不至,所爭者時日耳。吾即亦無所失望,吾儕在津定計時何嚐希望他方之立應,此一月來眩於空華,徒自擾擾耳。須知今日之事不能與辛亥齊觀,辛亥專倚虛聲,今次唯鬥實力。倚虛聲故,故牆高基弱,不能自堅,致為元凶所盜奪。今茲但能力顧藩籬,得寸則寸,得尺則尺,相持數月,諸方之變必紛作,而吾主力軍既立於不可敗,夫然後天下事乃有所憑借,以得所結束。更質言之,將來必須以力征經營,庶得有淨洗甲兵之一日。他鎮之不遽應,又庸知非福耶!諸公勿緣此而稍有懊喪,天下事惟求諸在我而已。凡人若隻能聽好消息,不能聽惡消息,便是誌行薄弱,便不能任大事。須知我輩當此萬難之局而毅然以身許國,豈為高興來耶?將來所遇困難失意之事應不知凡幾,若以小利小挫而生欣戚,則即此憧憬之心境已足以敗事矣。吾書中不好報告好消息,而惡消息則必報,亦為此也。

有一事亟須奉聞者,則岑西林已於四日前抵滬也。此行誠未免失之太早,因黨人以為兩粵指日可下,故往迎之。及到港而情形不妥,不能淹留,乃以原船來此,幸極秘,無一人覺。而在此無論何地皆難安居,乃迎來與吾同寓。惟其所向頗費研究,吾力主其入滇,蓋一則可以壯軍勢,二則彼在蜀民望尤隆,得彼遙為坐鎮,將來蜀中內部之整治,裨助不少,且遊說兩廣亦較有力也。而西林先生頗自引嫌,有所徘徊,其後商略之結果,謂入滇後隻能作寓公,以讚襄帷幄,無論何種名義皆不居,若滇中允此條件,則甚願行雲雲。審其意,殆恐到後有人議及位置,彼反無以自容,所慮亦至有理。

今已決意先行東渡,日內如兩粵能動,則彼自當留粵;若形勢依然,則以彼地望,無論何處皆難托足,舍滇奚適?請弟與蓂公速作一書來歡迎之,聲明但請來指示機宜,無論何種位置決不奉強,則彼必欣然相就也。

滇中財政之窘,久在意中,來此荏苒匝月,一籌莫展,慚汗焦灼,不可言喻。頃已決派小婿周希哲往南洋募捐,彼為南洋產,多識其人。今得西林作書(吾亦作書)介紹,或可有得。

惟當由滇政府發一印文委任狀,想已有空白狀到港,彼得此即行。若富滇銀行擴充辦法可行,則並以招股事委之可耳。前兩書言提用鹽款,護送稽核分所洋員出境事,不知已辦否?此著屢經研究,確實可行,望勿遲疑。蒙自關稅亦宜與商提取,即不能提,亦當辦到存儲外國銀行,不解中央(上海銀行)。

“外交界消息極佳,日本公然拒絕賣國專使,聞三次警告不日將提出。且日本刻意聯絡吾黨,(青木少將特派駐滬,專與吾黨通氣,日內便到。)餉械皆有商榷餘地。張潤農頃來滬,明日可到,到後便知其詳。吾決以二十八日東渡,或能有大發展亦未可知。”(上四行原批刪去)綏遠起義占領包頭。潘矩楹免,以孔庚代。總統府發現炸彈,陰謀者為袁乃寬之子。

頃方大興黨獄,人心皇皇。覺頓、孟希、佛蘇三人中,日內必有多人偕往粵以說脅堅白,使迫龍、陸。聞桂之觀望,頗由堅作梗,此行當破釜沉舟,憑三寸不爛之舌,冀有所濟也。熔西頃隨西林東渡,擬留彼在滬襄外交事。吾東渡後小住旬日,便當來滇。孝懷、覺頓必偕行,孝懷性行才識,為吾黨第一人,尤諳川事,彼來所助不少也。來書尚約遠庸,痛哉痛哉!今失此人,實社會不可恢複之損失也。書此泫然。

(1916年1月21日)

給孩子們書(節錄)

近來耳目所接,都是不忍聞不忍見的現象。河南、山東人民簡直是活不成,湖南、江西人民也簡直活不成,在兩種惡勢力夾攻之下。全國真成活地獄了。不惟唐生智頭痛,連蔣介石們也頭痛。總而言之,共產黨受第三國際訓練,組織力太強了,現在真是無敵於天下。我們常說:“他們有組織,我們沒有組織。”誰知陳銘樞給他的朋友的信(我親看見的),說的也正是這兩句話。現在倒蔣陳、倒唐之聲大盛於兩湖、江西,李濟琛在廣東想自己練些非共產的軍隊(四師),到底被他們破壞,練不成功。蔣、唐他們自己安慰自己道:“好在軍隊不在他們手裏。”不錯,現在南方軍人確非共產派,但他們將來必倒在共產派手上無疑。現在南方隻是工人世界,“知識階級”四個字已成為反革命的代名詞。(兩湖、江西大小公私學校完全封閉,以改組名義封閉,但開學總不會有期。)而所謂工人又全是不做工的痞子流氓,看著生產事業都要停止真是不了。將來我們受苦日子多著哩,現在算什麼?我們隻有磨煉身心,預備抵抗,將來還可以替國家做點事業,教小孩子們也要向這條苦路進行。

忠忠的信很可愛,說的話很有見地。我在今日若還不理會政治,實在對不起國家,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不過出麵打起旗幟,時機還早,隻有密密預備,便是我現在擔任這些事業,也靠著他可以多養活幾個人才。(內中固然有親戚故舊,勉強招呼不以人材為標準者。)近來多在學校演說,多接見學生,也是如此——雖然你娘娘為我的身子天天嘮叨我,我還是要這樣幹——中國病太深了,症侯天天變,每變一症,病深一度,將來能否在我們手上救活轉來,真不敢說。但國家生命、民族生命總是永久的(比個人長的),我們總是做我們責任內的事,成效如何,自己能否看見,都不必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