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納蘭澤芸
朋友笑我“書癡”,我一笑置之。我愛讀書,這已成為我的業餘習慣。雖然剛在上海那幾年,實在是兩手空空,不得已要奮力工作來改變現狀,讀書與寫字於我是一種奢侈。待一切基本安定之後,回望,我痛惜流逝的光陰,好在,還年輕,書仍可以讀,字仍可以寫。
有同事跟我說,不知怎麼回事,一拿到一本書就哈欠連天,我笑笑說,因為你沒有這習慣。
讀書,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養心。我很少有感到非常無聊的時候,哪怕漫長的出差途中,因為我的手裏有一本書,我的手、心都不空,何來無聊?羅曼·羅蘭說,讀書,就像迎著朝陽走路。我真的有這樣的感覺。
記得以前讀錢鍾書,說錢家人笑鍾書“書癡”,並說“癡人有癡福”——鍾書愛讀書,隻要有書讀,他別無營求,好像享受富人“命中的祿食”一樣豐足。當然,自己不能與這位偉大的鍾書先生相提並論,隻是一種意義上的相似而已。
鍾書先生有一段時期將書房命名為“容安館”,這個所謂的“容安館”書房,是由小客廳裏攔了一扇屏風隔出了一角,窄小隻能容身。他做到了真正的“容膝易安”。誰能想象,在這樣一扇屏風攔出的一角裏,他寫出了《管錐編》、《談藝錄》等令人驚歎的偉作。所以說,思想,是能夠穿越時空而存在的。
鍾書曾說:“弈棋轉燭事多端,飲水差知等暖寒。如膜妄心應褪淨,夜來無夢過邯鄲。”大意是說,世事無常,個人心中喜憂,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心境平和恬淡一點,將營苟之心褪卻一些,可以活得坦然一些。
記得周有光先生有一則《新陋室銘》。說起周有光這個名字,可能許多人比較陌生,但是如果要說到中國的《漢語拚音方案》,隻要讀過書的人都會知道,周有光就是《漢語拚音方案》主持者和主要擬定者。有了這個方案,漢字才能被一個個注上拚音,然後才能掃盲、才能推廣普通話、才能進行電腦輸入等等,周有光為漢語的科學化、國際化、信息化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50多年前,周有光的居室條件簡陋至極,書房、客室、吃飯間都在一間小小的屋裏,書沒地方放,隻好放在菜櫥裏,他曾戲稱:臥室就是廚室,飲食方便。書櫥兼作菜櫥,菜有書香。
在艱苦的環境裏,這篇《新陋室銘》誕生了,讀來令人莞爾的同時,不得不感佩他的超然心胸:
山不在高,隻要有蔥鬱的樹林。水不在深,隻要有洄遊的魚群。
斯是陋室,隻要我唯物主義地快樂自尋。
房間陰暗,更顯得窗子明亮。書桌不平,要怪我伏案太勤。
門檻破爛,偏多不速之客。地板跳舞,歡迎老友來臨。
臥室就是廚室,飲食方便。書櫥兼作菜櫥,菜有書香。
仰望雲天,宇宙是我的屋頂。遨遊郊外,田野是我的花房。
周先生說,“嚼得菜根香,百事可做。”他生於1906年,如今已是105歲高齡。105歲的周先生,淡泊心胸,樂觀豁達,他說,大智若愚,大道至簡。
生活,本身其實是簡單的,但絕大多數的人們製造出了太多的複雜。其實,你簡單了,生活也就隨之簡單。德國哲學家西美爾說,貨幣隻是一條通往最終價值的橋梁,而人,是永遠無法棲居在橋上的。
人,最終能夠安然棲居的,是自己的心靈。
當然,不是說物質不重要,某種程度上,物質相當相當的重要。
在這個物質遠勝於精神的年代,追求物質,已成了人們眾所趨之的目標。但是,能否,在追求物質的過程中,在稍稍停下的間隙,讀一本好書,觀照一下自己的內心,讓狂躁的物欲之心能夠讓思想的淨水洗濯,得一絲清涼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