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愛的長線媽媽永遠看得見 (1 / 1)

文/納蘭澤芸

媽在電話裏說:“這人一上年紀啊,就像鋤頭豁了口,鋤不到正趟兒上。端午節來了,想給你們做幾雙布鞋穿穿,別說針眼穿不進,連線都看不清了。”

日子駸駸疾馳,我竟然沒有意識到又一年的端午臨近,直到接到媽這個電話才恍然。真是未覺池塘春草綠,階前梧葉又秋聲啊。

家鄉有個風俗,端午要給親人買一雙鞋或做一雙鞋,可保平安。小時候,媽媽年年都要給家裏人做鞋子的,她年輕時是個做布鞋的好把式。一天勞累之後的媽媽,一塊塊挑選碎布頭,用自熬的糨糊湯一片片粘起來,曬幹,剪腳形,然後戴上頂針,坐在深夜裏,線引著針,針引著線,穿過千層的布,穿過千層的夜色,從一位母親的手心抵達兒女的腳心。

白生生鞋底上無數個密密麻麻縱橫排烈著的針腳兒。那麼厚的鞋底,每一針即使是在頂針的幫忙下,也是艱難的。針和線經過緊張的穿越之後,繃緊著、顫抖著,到達鞋底的另一麵,到達生活的另一麵。

在這項製造溫暖的工程裏,媽媽的手承受了多少壓力,多少痛楚。每做一雙千層底布鞋,媽媽的手上都會留下出血的針眼。

那根繃得緊緊的,直直的白棉線,以及媽媽一下一下拽棉線時的“哧拉哧拉”聲,不能忘記。

鞋子舒不舒服,腳知道。要說最舒服的鞋,還數千層底兒布鞋,不過身在都市,布鞋穿出去覺得“土氣”。就像有些婚姻,外麵是鋥亮摩登,裏麵的腳早已是血泡處處,痛楚難當。

我懷芮的時候,媽媽給我做了幾雙“千層底兒”布鞋,說懷孕了身子重了,穿布鞋舒服養腳,那時媽媽的眼睛雖然已不太好,還勉強能行。可是,這才過去沒幾年,媽媽的眼睛就做不了鞋子了。

古話說,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一則以喜,一則以懼。我想這是每個做兒女的心情——雙親年歲越大,越高興他們的長壽;年歲越高,也越有一種莫名的懼怕。

那天周末太陽好把布鞋翻出來曬曬,初夏的暖陽將幾雙千層底曬得暖洋洋的,我將腳放進去,熨貼而實在。好好留著,等到天涼時,在家裏穿。當我忙著收拾瑣碎家務時、當我深夜在一盞熒燈下讀書寫字時,腳底脈脈傳來的,是身在遠方媽媽那綿延不絕的一線愛意和溫暖。

我要讓這溫暖也傳遞到媽的腳心。再路過街上那家老字號布鞋店時,我進去給媽挑了一雙樸素而厚實的布鞋。媽麵子薄,式樣稍微新潮點的衣服或鞋子她都不好意思穿。又給女兒芮芮也挑了一雙可愛的小兒童布鞋。

愛就像做千層底布鞋的那根棉線,長長的,顫顫的,悠悠的,暖暖的,人生就是這樣一代一代輪回,愛也是這樣一代一代延續。我的腳底有媽媽給予的一線溫暖,我的女兒的腳底,也會有我給予她的一線溫暖。

抽空把布鞋寄了。相信這根愛的長線,無論媽的年紀有多大,她都會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