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道德經》對中國傳統經濟賦稅思想的影響(1 / 3)

中國的傳統經濟賦稅思想在文本的意義上是片斷的、零散的、缺乏係統性的,散見於曆朝曆代的經史子集和官員奏章中,相對於16世紀以來歐洲同時期的係統論述、專著,如17世紀威廉·配第的《賦稅論》、18世紀亞當·斯密的《國富論》、19世紀李嘉圖的《政治經濟學與賦稅原理》等著作,難免相形見絀。但如果肯下工夫,從浩如煙海的文獻中搜集整理分析,還是能夠拚湊出一個相對完整的賦稅思想體係來的。筆者幾年前借助於《中華思想寶庫》以及一些零散的著作,將從先秦以來到清末的財政稅收思想爬梳整理出一篇《中國傳統賦稅思想批判》(《稅收與社會》2004年8期),當時認為大致可以起到拋磚引玉、窺一斑而見全豹的作用。

然而,幾年下來,筆者發現了此文的一個明顯缺陷,即缺乏在中國思想史占重要地位的《道德經》或道家對稅收思想的論述。道家(教)是同儒教、佛教並列的中國思想史上三個源頭之一,雖然在秦漢時期的儒道之爭中,道家的意識形態最終被儒家思想壓製,“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道家思想仍然有其旺盛的生命力,其對世人、對統治者思想的影響是絕不容忽視的。當然,其影響更多的是在宇宙觀、人生觀方麵,而不是在治國理財方麵。因此,這導致治學者往往忽視其學說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魯迅說:“中國的根柢全在道教。”這說法可能偏頗、絕對,但就中國思想在世界範圍的傳播和影響看,《道德經》作者老子的影響大於孔子,在西方,《道德經》是僅次於《聖經》而被印刷出版最多的經典,這可能是許多國人不曾料想到的,老子——道家的治世思想在美國等國更被很多人接受,美籍華人張緒通說:“漢唐盛世是靠道搞好的,美國是靠道搞好的。”雖然這可能是不謀而合,但其核心理念的偶合我認為不是偶然的。當今西方世界已進入了後現代時代,老子——道家的理念更符合西方人對環境、對人生觀念的認識,因而有可能更加大行於世。中國現在的發展狀態不平衡,先富起來的地區、人群,也會更加認同老子的“道”。從這個意義上看,老子——道家的理念正未有窮期。

老子出生於公元前6世紀的春秋時期,按《史記》記載,與孔子同期,比孔子年長。相傳孔子曾向老子問“道”,對老子非常敬佩,有“其猶龍乎”的驚歎和“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感喟。《道德經》乃老子思想的集大成,構成道家思想的核心,晚老子3個世紀的莊子,在思想史上與老子齊名,被並稱為老莊。但莊子的思想主要集中於個人主義方麵,他把老子對現實生活的不滿,發展為躲避現實,寄情山林,以保持心靈的純淨和追求逍遙的境界,他亦可謂中國自由主義思想的鼻祖,其論述在治世方麵與老子幾乎沒有相交。因此本文的取材、分析、評述均集中於《道德經》文本,這是需要說明的。

《道德經》洋洋乎五千言,後人將其分為81章,其實整體無非兩大方麵:前37章講述“道”,後44章論述“德”,合二為一就是《道德經》,道是老子的宇宙觀、自然觀、哲學觀;德則是道的體性、特征在人身上的體現,是道的人格化、倫理化,在道的統率和指導下的人生觀和社會觀。

《道德論》對經濟稅收的影響直接地體現在“德經”方麵,但追根溯源又無不來自於“道經”,所以在展開本文前有必要扼要了解道的基本內涵。什麼是道?老子不厭其煩地解釋:“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第一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始,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第二十五章)“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見名曰希,博之不得名曰微。此三章,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第十四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第四十二章)大意是:道是宇宙之起源,天地之本始,萬物之根蒂,造化之樞機。它無形無象,無色無臭,無所不在,無所不備,充塞宇宙,遍布十方,不增不減,永世長存。它本無形而難以命名,但卻真實存在,為了使人認識它、研究它、掌握它、運用它,故勉強以“道”為其命名。混沌無極太空生出氣,氣有陰陽之分,二氣合和生出中和之氣,陰、陽、和三氣生出自然萬物。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第二十五章)“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第三十七章)道與天地萬物共生而共存。人與物均有私情,因此,人應取法地之至公的自然之德,地應取法天無不覆的無為之道,天應取法道之虛無清靜的真一體性。而道最明確最切近的體現就是自然,故強調道法自然,是便於百姓和王公能有形象的參照,自然的特點是無為、不爭,無為卻能存在、發育、生長,順天應道,這就是無不為。如果王公貴胄能夠持守這樣的道理,清靜自然,國自然能治,百姓自然能夠教化,經濟自然能夠發展,如此,稅收也就在其中了。

本著這樣的宇宙觀、哲學觀,老子的人生觀、社會觀、治國理念就呈現出與國人熟知的儒家哲學觀、人生觀、社會觀和治國理念截然不同的特征來。

經世為的是致用,而用必須有一個明確的目標。老子的理想社會是什麼呢?他在《道德經》第八十章中有形象的描述:“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車,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陣之;使民複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好一幅自耕自足,自然經濟的田園圖畫啊!使人不由得想起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莫爾筆下的烏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