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那端(1 / 2)

那一年的我大概十五歲,個子很矮,人也不是很精神。不過,畢竟是半大的男孩兒了,思想裏總有一些自以為是的東西。

那一年暑假,天氣很熱。

在整個暑期裏,總想的事情就是:就要上高中了,如果考不上大學,世界就到了盡頭。如果世界真的到了盡頭,那麼最想幹的事有兩件:一件是去動物園看蛇;一件是離家出走,到一個叫西雙版納的地方。

在我生活的城市有一個動物園,它在我出生前三十年左右開始興建,在我出生前十五年左右廢棄,又在我出生十五年之後重新修繕,對這個城市裏的市民開放。

動物大多是從南方進的,包括蛇。

報紙上早就刊登了蛇館進了大批新蛇的消息,但一直沒有去看。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我自己屬蛇,去看蛇,總有點在鏡子中看自己的尷尬——蛇不管怎麼說,長相並不好看,至少它不討人喜歡。還有一個是,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名字叫苗。她是班裏的學習委員,每天都會站在我的書桌前,等著收我的數學作業。她的臉很圓,眼睛很大,像一隻長了眼睛的蘋果。

我希望苗可以和我一起去看蛇,但是她的家裏對她管教很嚴,除了上學,根本不允許她在外邊閑逛。她的父親在大學裏教古文,母親是一所中學的日語老師,兩人的生活很單調,枯燥,而且,他們希望把這單調和枯燥遺傳給女兒。

苗出不來,所以,我看蛇的計劃一拖再拖。

離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也就是說,上高中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也就是說,世界的盡頭就在眼前。我無法再等待下去,決定去西雙版納。

首先,我把自己的零花錢都整理出來,不多不少,一共是六十六元;其次,我撬開了家裏的抽屜——那裏鎖著父母的全部秘密。所謂父母的秘密不過是他們年輕時的書信,性圖片,避孕套之類,我對此興趣不大,因為那個時候,關於性的手抄本兒小說我們人手一冊,關於性事的一切,我們早已了如指掌。我感興趣的是錢,父母的餘款都放在這裏。我很容易找到了它們,真是巧合,不多不少,也是六十六元。

“六”與“溜”是諧音,我以為我此行將大功告成。

我收拾自己簡單的行囊——鋼筆、日記本、一本蘇聯短篇小說集、去痛片、痢特靈、電工刀、手電筒。

一切準備就緒,我決定先去看蛇。

現在想來,那天的事情真叫順利,我離家開家門的時候,竟看見了苗。她站在我家院子的門口,陽光一絲不漏地完全照在了她的身上。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隔著胸罩可以看見她小小的乳頭;下身是藍褲子,褲腿有一點高;她穿著黑色布鞋,這樣一來,腳上的白襪子就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