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枉(1 / 2)

我有一個遠房的姨娘,年輕的時候長得很漂亮。大眼睛,瓜子臉,下頜微微有點尖,說話的時候一翹一翹的。她梳兩條大辮子——那個時候姑娘的流行發式——油黑油黑的,陽光一映,烏亮烏亮。我小的時候,喜歡玩她的發梢,把發梢再編成小辮子,用麻繩紮上。

姨娘不許我用麻繩。

我問為什麼。

姨娘說,咱家又沒死人。

那以後,我知道,家裏死了老人,女孩是要紮麻的。

姨娘天天早晨三點多就起來,去甸子上給豬打草。姨娘說,豬吃了帶露水的草,長膘;豬長膘了,到年底就能多出油,村鄰想買,也覺得合算。夏天的早上,天蒙蒙亮,我在迷迷糊糊之中,知道隔院姨娘家的門開了,緊接著,是院門開了,豬哼哼地叫上兩聲,狗也輕吠,討好似的在院子裏跑兩圈,複又安靜地趴在窩門口。這一定是姨娘起床了,她要去打草了。她穿了一雙舊布鞋,去的時候是幹的,等回來的時候,鞋便濕透了。

姨娘初中畢業,在村子裏算是有文化的人,如果不是舅舅當隊長,她一定能當上村裏的婦女主任。之所以不能當,完全是為了避嫌。姨娘是一個很要強的人,公社修國道,她是我們村“鐵姑娘隊”的隊長,執掌著一麵紅旗,在風中獵獵如熾。

她愛笑,一笑村東村西都能聽到。

就這麼一個人,後來卻瘋了。

說她瘋了,其實並不可怕。她一不罵人,二人打人,三不滿街走。隻做一件事,坐在家裏的炕上,一雙一雙地做鞋。她不說話,七年不說一句話。她像一個關閉的盒子,鎖鏽死了,誰也打不開。

姨娘瘋的原因很簡單。

她去甸子上打草,遇見了給隊裏放馬的旺生。旺生三十歲了,尚未婚娶。原來,她老娘還活著,可前一年的初冬,老娘也沒了。他家在村子的中間,三間小草房,還是他爹留下來的,那房子很矮,苫房的草都已經黑了。他一個人,不怎麼起火,多半和生產隊的更夫一起吃住,他倆吃炒黃豆,喝酒,晚上比著賽地放屁。

更夫年輕的時候去過關裏,見的東西多,經常和旺生講女人。

他講南方的娘們兒。

“你吃過豆腐吧?”他問旺生。

“豆腐誰沒吃過。”旺生回答。

“那南邊的大閨女,一個個就跟豆腐似的。”更夫的口水幾乎流下來。

旺生閉上眼睛,頭感覺暈暈的。

想想也是,兩個光棍,晚上躺在一鋪炕上,不談女人談什麼呢?

旺生原來是個心裏挺幹淨的人,這一回,讓更夫給汙染了。

有些事情發生,是偶然,也是必然。姨娘去甸子上打豬草,忽然內急,就跑到甸子邊上的玉米地裏小解,小解完了,抬頭之間看見了玉米地外邊的一雙眼睛。旺生像是傻了一樣半蹲在那裏,眼睛死死地盯著姨娘的私處。姨娘從未經曆過如此的尷尬,一時間,整個人也被驚懼給僵住了。姨娘不能動,旺生卻瘋了一樣衝過來,他像豹子似的把姨娘壓在身下,幾乎不費力氣地進入了她的身體。姨娘的大腦一片空白,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