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流浪之夜(1 / 2)

雪落進手裏,是暖的,遙遠的雲,卻涼。我追不上它,無法焐熱從童年一路飄來的思念。青梅竹馬是天下最美麗的愛情,相濡以沫是可以擰出眼淚來的一塊手帕。我們腳步匆匆,戰鬥在物質文明的陣地前沿,卻怎麼也帶不回情感的戰利品--被淚水濡濕的愛情。它們在古典的門檻裏睡著,有的成為書籍,被束之高閣;有的成為微弱的琴聲,粘掛在經年累月的蛛網上;有的被燃成一炷香,纏繞著靈魂,在那裏空蕩蕩地飄。

晚上的燈,點亮了白天剩下的孤寂。一枕孤寂,就這樣燃成燈芯,在那裏殘喘,不肯安歇。瓷瓶裏直愣愣地歪斜著一枝花,不是傷感,不是孤獨,卻是厭倦的表情,仿佛往日開門迎進來極不受歡迎的人。那個藍色的碎花瓷瓶,也仿佛閃著賊一樣的光,在那裏偷偷地竊笑。

詩人把愛重新放到稿紙上,像安撫一個怕驚嚇的孩子,為他蓋上薄薄的嗬護,詩人的筆開始流血了,開始向外傾倒夢想和花瓣。詩人說,“屋頂在漏雨,一滴一滴砸在我的桌麵上,時間久了,那裏仿佛綻放著一朵蓮花,像我的眼淚,不停不停地滴在一處,結成了疤。”

詩人說,“我安安靜靜地躺下,像嬰兒一樣無憂無慮,把月亮當床,把星星當玩具,像慵懶的蠶蛹,在那裏織著厚厚的金色的毛衣,可以套住我的整個青春,整個生命。”

詩人說,“是誰在和我玩著捉迷藏的遊戲?我熄了燈要睡下的時候,它就出來,我披衣起身,舉燈去尋找,它又無影無蹤。在這愛恨交織的世界,蜘蛛成了唯一的智者,它撒開網,不讓遺憾從身邊溜走,全部粘到網上,留待自己慢慢回味。”

詩人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相信愛情的人。他們努力保持著前進的姿態,他們對自己的天空有一份不容置疑的愛戀和職責,他們無悔地做著各種各樣的鳥飛翔的姿勢,無悔地學著螞蟻向冬天艱難挺進。

詩?詩人凝視著一件精美的碎花瓷瓶,陷入沉思--難道,這就是我們苦苦堅守的愛情?

詩人是唯一敢在威嚴的交警眼前往路上鋪撒花瓣的人。他們沒有金錢,無法擁著欲望舞蹈,他們沒有翅膀,無法追逐陽光深處的鳥。詩人的花園越來越小,小得容不下一雙草鞋。

在這個流浪之夜,詩人走出屋子,把雪鋪展開來,當成書寫的信箋,把雪踩在腳下,當成幸福的地毯,把雪含在嘴裏,當成止痛的藥片。

詩人夢想著將兩顆心的骨朵一起放進那個藍色的碎花瓷瓶裏,詩人相信,兩顆心的骨朵會綻放出整個春天,鴿子會上下翻飛,撞得陽光一閃一閃的,攪動著整個世界,如同蜂蜜的釀造,如同美酒的釀造。

走過城市的時候,詩人是忐忑不安的羊,時刻擔心著掉進陷阱;走過雪原的時候,詩人是瑟瑟發抖的烏鴉,路經最樸素的靈魂,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揀盡寒枝不肯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