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梅姨和父親是大學同學,那時候就彼此喜歡。由於畢業分配到各自的家鄉,無法在一起,隻好忍痛分離。父親很快成了家,沒想到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因為難產而死,我恨我自己,總覺得是我奪走了母親的生命,所以從懂事的時候起,每到母親的忌日,我都偷偷在自己的胳膊上用煙頭燙一個記號,以此來懷念未曾與我謀麵的母親。
直到梅姨的出現。
她一把搶過我手中的煙頭,“年紀輕輕的孩子,怎麼這麼作踐自己的身體啊?”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甩下一句“用不著你管”,迅速逃開了。
留下梅姨一個人在那裏愣愣地站著,像被潑了一盆水,然後扔進冷庫速凍起來的雞。
梅姨是來尋父親的,她從大學同學的口中聽說了父親的不幸。她毅然決絕地要和父親在一起,父親不肯接受。
“我帶著個孩子,而你還是女兒身,對你太不公平了。”父親說。
“我不管,我認準的事情就不會再回頭。畢業前的那次放棄已經令我深深地後悔了,這一次我不能再背叛自己的心。”梅姨堅定如鐵。
“這麼多年為什麼不想著嫁人呢?”
“因為你,在我心裏根深蒂固。”
梅姨說到做到,回到自己的家鄉,和父母說了她的想法。父母打死也不同意她嫁給一個死了老婆的二婚男人。“要麼祝福我,要麼原諒我的不孝。”她甩下一句話,離開家,辭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義無反顧地來到了父親身邊。
他們對這份遲到的愛異常地嗬護,隻有我,是他們一個無解的難題。
二
我不安心學習,到處惹是生非,父親對我已經傷透了心,幹脆對我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態度,憤怒的時候暴揍一頓,平時就把我曬在一邊兒,任憑我自生自滅。這倒是我樂於得到的結果,由此我有了很大的自由空間,網吧、台吧、迪吧是我常常光顧的地方。
梅姨卻不一樣,她常常來幹擾我的這份自由,一次次地把我從那些地方拽回家去,有一次在大街上我和她幹脆吵了起來。
“你算我什麼人啊,要你管我?”我叼著一根煙,吊兒郎當地問她。
“既然我和你爸爸在一起了,那麼你心裏清楚應該管我叫什麼。我不奢望你叫,但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我在一天,我就不想讓你這樣頹廢一天,你看看你,哪裏還有個孩子的模樣。”說著她就來奪我的煙,扔到地上,狠狠地踩滅,並不容分說地拽著我的胳膊,強行帶我回家。我真是恨透了她。
梅姨和父親建議,讓我學些特長,比如繪畫、鋼琴什麼的,她說這樣能培養我的藝術氣質,也能讓我少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父親對她言聽計從的,果然給我報了幾個藝術班,還讓她跟著我去,任憑她對我進行“殘酷的改造”。
梅姨愛美,每每出門的時候,都要精心地化些淡妝。那一日,我又找到了惡作劇的目標。她有一個很精致的化妝盒,好像是她生日的時候父親送的,她一直都很喜歡。我趁她不注意,偷偷地往裏麵灌了水,然後再放回去。
“天哪……”我聽到了她的一聲驚呼。我一邊得意一邊擔心著,看來父親的一頓暴打是在所難免了,不過看到她尷尬的樣子,挨頓打也值了。
沒想到還真就沒挨打,父親問她怎麼了,她竟然說隻是在抽屜裏看到了一隻蟑螂。
我有些慶幸,心底卻忽然柔軟了一下,我偷偷地看了看她,不得不承認,梅姨是個美人,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妖嬈的氣息。其實任何時候,她都根本不用化妝的。
三
同學們背地裏都說,梅姨是奔著父親的錢財來的。父親自己開著一家公司,效益很好,在我們當地也算是有些名氣的民營企業家。不怪同學們這麼想,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隔壁吳二嬸就總是和我說,“記著提醒著你爸爸,別讓這個狐狸精把你們爺倆的財產都給裹了去,那時候可夠你們爺倆受的。”
我是討厭這個吳二嬸的,每天提著尿罐一樣的臭嘴到處說人壞話,不過她說梅姨是狐狸精,我倒是不介意,大概是找到了一種同仇敵愾的感覺吧。
父親還真的破產了,不過不是被梅姨裹走了財產,而是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為了還銀行的貸款,父親把車和房子都賣掉了,我們過上了窮人的日子。
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梅姨帶來的,她隻會給我們帶來厄運。從此,我對她更是恨之入骨。
父親放下架子,從頭開始做起了小買賣。他租了一間不大的店麵,和梅姨一起賣早餐。
梅姨不穿高跟鞋了,也不化妝了。她穿著白大褂,和父親一起炸油條,一起吆喝,日子雖然清苦,但看不出她有一絲悲傷的情緒。
她本就不是奔著父親的財產來的。由此,我更加厭惡隔壁的吳二嬸,見到她就像見到蒼蠅一般,恨不得一蒼蠅拍把她拍成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