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母和嶽父生氣,哭著跑到我家裏來,說這個冬天不回去了,就在我家過。看著她哭紅的眼睛,我想嶽父不定做了什麼惹她傷心的事情了呢。細問之下,原來僅僅是因為在集市上她讓嶽父幫她拎東西,結果嶽父沒幫她拎,還當著鄰居們的麵頂撞了她:誰讓你買這麼多便宜東西,吃不了都是個扔。一輩子沒受過委屈的嶽母頭一遭被嶽父搶白,而且讓她在眾人麵前很沒麵子,立時委屈起來,和嶽父大吵了一通,就跑到我家裏來了。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和永不回來的決心,她把鑰匙摔到父親腳下。嶽父也不相讓:“有能耐你就永遠別回來。”
這個“離家出走”的理由有點讓我哭笑不得,可是又不好說什麼。嶽父打過電話來,問嶽母是否平安到達,我安慰嶽父,讓他放心,沒幾天嶽母就會回去的。我喊嶽母接電話,嶽母氣鼓鼓地喊著,這輩子都別讓我和那強驢說話,我煩死他了。
當天夜裏,從沒有發生過地震的我們這裏竟然發生了4.3級的地震,吊燈搖晃起來,碗櫃裏的碗也發出響動。嶽母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把我們喊醒。嶽母年輕時經曆過地震,所以對地震比較敏感,也是那時候嚇怕了。嶽母一邊收拾她的包裹,一邊嘴裏念念有詞:不行,不能在你家呆了,這要是真地震了,沒和你爹在一塊兒呢!
天亮之後,嶽母果然走了。我把電話打過去,問她到家沒。她說都進屋了。我說沒有鑰匙你怎麼進的屋啊,她笑著說知道家的鑰匙藏在哪兒,“你爹給我留著鑰匙呢,他就知道我會很快就回來。”
在網上看到這樣一個令我感動的事跡:二十三公裏鐵路加二十公裏馬路,這是礦工劉焱華每周從礦上走回家的路程。因為工資少舍不得坐車,他每到周末休息,都會步行七個多小時的路程,回家裏種莊稼、照顧妻兒。這一走就走了二十餘年,用這二十年的堅持,體現了一個男人對家的承諾和責任。
男人的心頭,始終掛著一把惦念著回家的鑰匙,那是被陽光鍍著一層金色的鑰匙。而那段回家的距離,我願意稱之為幸福的距離。
美國“垮掉的一代”詩人金斯堡,半生放蕩、叛逆、墮落、濫交、吸毒,他的母親內奧米臨終前在瘋人院的病床上,顫抖著給金斯堡寫了一封短短的遺書:
鑰匙在窗台上
鑰匙在窗前的陽光裏,
孩子,結婚吧,不要吸毒。
鑰匙就在那陽光裏……
在那個狂飆突進的年代,叛逆是為了快點與傳統決裂,墮落是為了與時代劃清界限,但是他的母親內奧米是明白的,那些叛逆和墮落,終究會過去,那些深陷其中的心靈遲早會警醒,果然,“垮掉的一代”終究沒垮掉,一個個渡海歸來,結婚生子。
母親的遺書像一首詩,撫慰著孩子的心;又像一句句箴言,從黑暗的穀底往回拉她的孩子,回到陽光中來。
回家吧。回家的鑰匙,在陽光裏。
點石成金
“回家”是當下電視、網絡裏不停宣傳著的詞彙。從什麼時候開始,“回家”不再是自願,不再是習慣,相反變成了一種強迫呢?看到電視上關於回家的那個公益廣告的時候,我腦海中一下子想到了“回家”這個話題,我覺得有必要寫一篇關於“回家”的文章。碰巧前幾天嶽父嶽母因為一點小事發生爭吵,而我們這又發生了輕微的地震,嶽母就張羅著要回家和嶽父在一起。我便水到渠成把這件事放到了這個文章裏。在資料庫裏,正好有一則關於金斯堡的素材,可以用到這個文章裏,這就是存儲素材的好處,可以信手拈來。三個故事有主有次,都是關於“回家”,就仿佛家門前的台階一樣,一步一步,就走進了家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