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女兒剛剛二十歲,剛剛步入社會的她,受了壞人的蠱惑,誤入歧途。美麗年華在那一刹那,被她自己掐滅了。
被判入獄後,如花的容顏,瞬間凋殘。唯有媽媽每月一次的入監探視,成了女兒的節日。監獄裏的日子靜如死水,但因為每月都有那樣的一天能見到媽媽,她心中便會不停地泛起微瀾。原本暗無天日的生命因為有了這個日子,而變得異常美麗。
媽媽又何嚐不是如此。女兒帶走了媽媽的陽光,抽幹了媽媽心頭的燈油。媽媽心上的那盞火苗,卻因為這樣一個日子而沒有熄滅。每次來,媽媽總是提前準備,她愛吃的小點心,喜歡的小玩意。多少次,管教總說不允許從外麵帶那麼多東西。媽媽總是好說歹說:她姨,就留下吧,不是買的,是我昨天晚上才做的鹹菜和一點小點心,沒有別的,讓孩子留下吧。每每媽媽讓管教無話可說。其實管教總是被感動,那個白發的老媽媽,誰又能忍心再讓她背回去呢?誰又能拒絕媽媽那顆善良的心,誰又能拒愛於千裏?
她們一個在高牆內,一個在高牆外,度日如年。更讓她疼痛的是,每一次見到媽媽,都發現媽媽又老了一些。每一次,她都會為媽媽拔白頭發,漸漸地,開始拔不過來了。她總是一邊拔一邊不停地抽泣,把媽媽的白發用一個小盒子裝起來。媽媽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每次來都先去染黑了頭發。盡管如此,仍舊無法阻止媽媽的衰老。
皺紋同樣過早地爬上了她的眼角。十三年了,如花少女的她一路走來,轉眼間,花已凋零,青春不再。鐵窗高牆阻隔了她的高飛遠行,但阻不斷她對媽媽的思念和媽媽對她的愛。她後悔自己的倔強和任性無知,在風雨之夜犯下滔天罪行,手銬銬住的不隻是她的手、她的身,還有媽媽的心,在一點點地被揉碎,還有媽媽的淚,被一滴一滴地掏幹。
無論嚴寒無論酷暑無論風雪交加更無論大雨滂沱,媽媽總是如約而至,從未遲延。每次來,她都會管媽媽要她的火車票根,她那本漂亮的紀念冊上麵粘貼著一張張的火車票根,所有的票根都是Q地開往Z地的,整整十三年,一百五十六個月,三萬多公裏,那是母愛的路程。
一百五十六個月,但她的紀念冊上隻有一百五十五張票根,怎麼獨獨缺少一張呢?
原來,出獄前的最後一次探視,是那個冬天最冷的一天,刮著凜冽的北風,下著大片大片的雪。她既擔心媽媽被凍壞而不希望她來,又不停地走動,焦急地盼著媽媽的到來,她的紀念冊上就缺這最後一張票根了,然後,她就可以合上它,重新開始她的生活。可是媽媽始終沒有來,她開始忐忑不安起來,擔心媽媽出了什麼意外。直到第二天早上,媽媽才蹣跚著來了。因為雪下得太大,不通車,媽媽是一步一步走來的,整整走了一天一夜。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探監的日期,但管教們破例讓媽媽見到了她。她跪在媽媽麵前,捧著媽媽那雙凍傷的腳,號啕大哭。管教們跟著動容,齊刷刷地跟著落淚。
她在紀念冊的最後一頁,那個本該貼上最後一張票根的空白處,畫上了一雙腳。那是媽媽的腳,一雙凍傷的腳,一雙不停奔走的腳,走過的腳印裏都是深深的母愛。
那雙腳是她積攢的第一百五十六張票根,母親的終點,她的起點。
點石成金
因女兒的誤入歧途中,至此高牆隔斷了母女。母親每個月來看一次她,捎來不盡的母愛,最後一次,她沒有如約等來母親,而是在第二天才看見因大風雪不通車整整走了一天一夜趕來的母親,雙腳已凍傷。她每次都要來母親看她的車票票根保存,在最後一次--第一百五十六張票根空白處,她畫上了一雙腳,那是母親凍傷的腳。母愛似海,大愛無疆。母愛,又是戰無不勝的,不管是自然的風雪還是世間的寒霜都無不所向披靡。感人至深的文字,讀來不禁令人淚水漣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