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僧問道:“大師兄,二哥卻還有兩種何心?”行者道:“他見師父嘴動,不恭恭敬敬聽師父開口,或是師父教導徒弟好言語未可知,乃發長笑,這叫做一種‘慢師心’。卻又題起往日冬至吟詩惹妖怪,而今說勾引甚麼古怪,這叫做一種‘妄誕心’!我想日前取經,說我動機變心,不如他老實心;如今這幾種心,不見甚麼老實也!”三藏道:“八戒既動了狐疑心,我便除了他疑罷。”行者問道:“八戒怎麼與他除疑?”三藏道:“且到那樹林少歇,莫要苦苦冒雪前走。”
行者依言,乃進入深林,歇下經擔;果然林密遮風,摭的些風雪。三藏乃開口道:“悟能,你休要疑心。我果然是心中想一聯雪詩,不覺的練句動唇。”八戒道:“徒弟笑實不虛,請師父吟出來罷!”三藏乃吟道:
“真經喜得返東方,過一岡來少一岡。忽地淡雲生四野,霎時片雪到窮荒。天寒地凍因風冷,馬倦人疲覺路長。惟有山僧無可望,但祈豐瑞萬民康。”
按下三藏師徒在密樹深林暫歇避雪。
卻說赤蛇與靈龜老妖他兩個雖未搶得真經,卻也沾了真經神異,又遇著比丘僧化現的真經,雖說假化,總屬道理,提明了他。他兩個配合陰陽,躲入深穀修真,不複噴熱吐冷,把赤炎洞小妖多叫散了。這小妖內有一個得了蛇妖毒焰的,名為蚖蛇,又叫著蜥蜴。這小妖沒處去向,卻走到這黑樹林間住下。不題。
且說三藏師徒歇著經擔,吟詩詠雪。師徒們說一回,詠一回。八戒道:“師父隻是好吟詩,誤了路程。徒弟看這路似來時黑鬆林遇著妖怪女子的地界!”三藏聽得,驚了一嚇道:“悟空,挑著擔子走罷!”行者道:“當初來時,過了黑鬆林,便是鎮海寺。如今鎮海寺未曾到,那裏就是黑鬆林?若是到了鎮海寺,隻恐那寺中長老要迎接我等,吃他一頓飽齋哩!”這八戒隻聽得“一頓飽齋”,即忙挑起經擔便走。那雪漸漸微小,師徒們欣然上路。
卻說這蚖妖在林子裏,冷冷清清,沒有岩洞,存身不住。因聽著他師徒說黑鬆林鎮海寺,乃想起當初有兩個結義弟兄,一個叫做蝮子怪,一個名喚蠍小妖。“隻因我跟了赤花老妖,相別多年。近聞他兩個在黑鬆林居住,不免順著風雪到那林中,尋我這兩個弟兄。正是‘同鍋兒吃飯,打伴兒修行’,也強如在此隻身獨自!”這蚖妖果然順著風雪刮到黑鬆林,那裏有個蝮妖?盡是一派樹林叢雜,沒處找尋。這蚖妖腹內饑餓,在那雪樹林中淒淒惶惶。卻好一個小虺兒遊出樹根底來,見了蚖妖,說道:“天寒地凍,你如何不在深崖藏躲?”蚖妖答道:“我隻因跟隨著赤炎花蛇,故此不畏寒冷。你如何也冒雪出來?”虺妖道:“我奉洞主差遣,打探事的。”蚖妖道:“你洞主何人?打探何事?”虺妖道:“我洞中有兩個大王:一個叫做蝮大王,一個叫做蠍大王。隻因洞近鎮海寺,嚐時聽得寺中和尚說:‘向年有唐僧師徒四眾往西天取經,路過此處,收了女妖怪,救了一寺僧人。’聞得他取了真經,將次回來,要差人遠接。我洞主聽了,思量要奪他經擔,以求長生不老,故此每日差我等打探。”蚖嫵妖聽了,便道:“我當年有兩個結義兄弟,正是蝮、蠍二妖。聞得他正在這林中居住,不知可是你大王?”虺妖道:“我便引你到洞中認他一認。”蚖妖道:“你大王要知唐僧消息,我盡曉得。煩你引進一引進。”小虺乃引著蚖妖出了深林,過了小澗,一座石山,山中微微一洞。但見:
亂石參差,玄崖險峻。青苔點點藏深雪,綠蘚茸茸耐歲寒。洞外有曲徑幽芳,洞裏有山泉滴瀝。薛蘿深處,不聞鳥雀飛鳴;溪壑叢中,時見豗蛇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