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緩緩咧開嘴角,猶如即將迎來的黑夜,一下子就可以將一切吞沒:“臣,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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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仍舊停留在前幾日趙高所說的殺胡真相裏,故連侍從過來稟事都沒有聽到。直到侍從晃了晃我,這才回神,問道:“何事”
“夫人,夏夫人說有個花樣難繡,想起夫人過去解說一二”
“花樣難繡”這不太可能吧!我與她平日來往也算友好,卻從未以此為借口相邀,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這突然而來的異樣,是何玄機,礙著眼前嬴政這些眼線侍從,我雖疑惑,卻沒有多說什麼,隨之站起身:“那就更衣梳妝吧”
“喏”
芷陽宮內,繁花雖敗,金桂正旺,更有幾棵銀杏添色,室內茶霧飄渺,妙手撫箏。室外華葉飛舞,秋意甚濃。此情此景,倒也不失富貴清閑,雅致非常。
“夫人”夏夫人迎上前來
“夏夫人”我施禮:“攪擾了夫人雅興,請夫人見諒”
“所備清茶古箏,全為夫人一人,夫人不必多禮”
“衍玉不通音律,俗人一個。愧對夫人用心安排”
“本君也不懂茶,喝了豈非糟蹋了?!”
我垂頭一笑,低言道:“夫人乃繡工高手,今日請衍玉前來,恐怕不是為了花樣煩心”
“跟本君來吧”她拉著我的手,入了緊夠容納幾人的偏殿內,一起簇案而坐。更是親自替我斟下一杯茶:“這再心靈手巧,總有做不好的東西。就像夫人縱然智辯無雙,卻也不善音律,本君自然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地”她說著從侍從手中接過一株風中金桂樣式的花樣,遞到我手中,又有一位侍從遞來針線素錦,夏夫人這才用了個示意,讓他們去了。我亦抬頭,看了一屋子的侍從,故意皺眉道:“這樣小的殿宇,夏夫人的箏都擺放不開,你們還都塞在這裏做什麼。勇子留下,其餘人且都退下吧”宮人相互看看,又的確不好多說什麼,這才稱“諾”紛紛退到閣外。而夏夫人的親信卻仿佛早就知道我會有此行為,個個借機將他們又隔開一層。
此時,她這才停下清理絲線的手。抬起一雙飽讀世事的目光,開門見山:“陛下昨夜過來與本君商量大婚細事,並讓本君親自督辦此次絲綢刺品。”她纖柔細手輕輕撫過眼前花樣,突然問我:“你怎麼想呢?想怎樣逃出這次大婚”
我不自覺撫上額,麵上依舊平靜,心中卻早已翻江倒海:“夫人說笑了,皇後之位,尊貴無比,衍玉怎會棄之而逃”
“若這天下是韓非子的,我當然相信你絕不會逃”
“我沒想過要逃”我的確沒有,也再沒有那種本事。
“那為何不告訴陛下,你體內劇毒以清,再也無需他的解藥、繼續受他牽製!”
我一怔!
從去年冬天開始,我就發現了一件奇事:我的寒病和身上的毒,都在漸漸消退,似乎是兩兩相抵了,總之,現在已經都消失不見。而此事,我並沒有聲張,隻是讓畢之替我把嬴政送來的解藥小心保管,不再服用。可夏夫人,她又是如何知曉這件事的?!轉念一想,又記起有人曾看見畢之來尋過夏夫人,一時更是疑惑,如果是畢之,那他為何要將此事告訴夏夫人?
“夏夫人從周國之最後一脈,一步步穩紮穩打走到這秦國後宮中,眼看他人高樓起,高樓塌,自己卻如戲外之人,拿得起也放得下,習慣了俯瞰世界,看人表演。如此磨曆出一副淡薄高雅的好性子,本著恪守禮法,不惹俗事的生存之道,今日突然如此,想必夏夫人定有高謀!”
她勾起嘴角,淡然一笑:“高謀不多。卻足以助你逃離”
愕然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助我逃離?”
“沒錯!”
“如何逃離?這秦宮宮禁如何,衍玉如今又是何境地,想必夫人清楚。夫人一身絕好輕宮,在此尚無用武之地。衍玉實在不知要如何出逃”
“可宮中若是亂了呢”
我微微眯起眼睛,也不再彎彎繞繞:“條件呢”
“沒有條件”
“沒有條件?!”我心下更是疑惑:“你難道是怕我將來為後,寵慣後宮,奪了你的榮寵,所以才如此這般?”話雖以出口,可這因由卻讓我自己都覺得拙劣。
她淡淡泯了口茶:“你說的對,不論是塵世間還是這秦後宮,我都如同一個世外之人!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那些帶著麵具的人忘情表演。可你不知,能做的到如此心如止水,必定心中無戀。但凡心中尚有漣漪,便做不到此番收放自如”
“心中無戀?”我呢囔著這句話,也就是說,她對嬴政沒有什麼情分。絕不是因為怕我爭寵!那究竟還有什麼原因,可以讓她如此性情淡漠之人,危難時刻毫無條件的伸以援手呢:“衍玉疑惑,夫人究竟為何要助我逃離這裏?”
“夫人信不過我?”
“你我並非三歲孩童,天上掉下來的隻有陷阱,哪有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