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棋局 流亡公子(1 / 3)

我居住在邯鄲城內一條曲折小路旁,東麵是邯鄲城內最寬闊的青石路。往北去,皆是高牆豪院,趙國的王室貴族權臣相侯大都居於此。

聽梅姑說,南麵原是一片最大的買賣街,那時候她還沒有跟隨允後嫁到楚國,秦趙兩國還未發生慘絕人寰的長平之戰。當時的邯鄲城是天下最富饒之地。各國店鋪貨物陳列有序,上至稀世珍寶,下至農用之物,布坊酒肆人山人海。街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那時候她口中的男子剛剛編入軍隊,成為一名英武的騎兵……

每當說到此處,她都眉飛色舞,深情難以自持。

也是,如此富貴之鄉,若能有一個人可以期待。該是多麼美好的事。

想想都覺得美好……

我一身方便行動的男子裝扮,順著牆腳的老槐樹爬到屋頂,因為從這裏能看見半個邯鄲城的繁華。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碰碰運氣,試著尋找那個拉我下水,帶我來到這裏的人,隻有找到他,才能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我的身體又在哪裏?

“家主,秦之炎求見”

轉身回望之間,卻見眼前,被樹蔭覆蓋的羊腸小道蜿蜒曲折,伴著舒緩清澈的小溪,孩子們在橋上水裏嬉鬧的銀鈴聲悅耳動聽。夕陽就掛在小片青山黛水。人間好景之間,綠茵一手把這門,一手扶著垂地的長裙,夕陽撒在她的長發上,暈染了笑容。半掩著的門後,秦之炎一如從前,白衣素潔,麵如白玉,笑容裏透著冬日的寒冷……

我片刻回神,心裏思索他來的目的,麵上隻管風輕雲淡:“那就請他上來,我們一起欣賞美景”綠茵領命遂放了人進來。

不一會,隻見一襲白衣晃入眼前:“怪道當年的允公主不惜金玉王宮,偏偏要居這閑宮冷院。今日幸有衍玉公主相邀,方知還有如此人間美色。”說著也不拘束禮節,便坐到旁邊。

“人要是心情舒暢,隨處都是美景。”

他笑著看著遠處,露出一顆潔白的虎牙。

“前幾日冬雪未化的時候,從這看去,樹木青山都換了顏色,入眼一片白茫茫,好像自己就飄在天上一樣,那才是美景”我伸出手指,試圖比劃著複原冬天的美景

他沒有順著我的手指看向遠方的山丘,目光愣住了神,鎖在我的臉上,直到我邊說著邊轉過頭看向他,他才避開我的眼睛看向遠方,片刻才扯動嘴角問道:“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何找你麼?”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肯定不是好事,你永遠都不說才好”我收回手臂,撐在身後

“趙偃的姬夫人無救了”

“姬夫人?”眼前又浮現出她那張慘白疲憊的笑容

“最多不出兩個月”

“哦……”我垂下頭,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沉默之後我訕訕而笑:“你就是來告訴我這個?”

“我見獨你去探望她,故認為你們要好,特來相告,並無其他”

“哦”,難道那日隻有我一人去探望了她,想到此處,不由替她心涼。我也隻是娶她那年,見過兩次,因著寄人籬下的身份,實在不便往來,但我素知公子偃本就風流,家裏新納的婁妾強勢,又是親眼見過那日場景,便也不難知道,她過得不太如意:“想來,也是祖母念著她大周的身份,又替王族延嗣的份上,才請秦醫者出手,如今,既然天意如此……也算是要解脫了,該替她高興”

他垂眼揉搓著手中衣角:“今日才知公主心意,既然如此,便隨她去罷了。告辭”

“等一下”

原來,剛才還在橋邊嬉笑玩鬧的孩子們,不一會早已打成了團,因我們在高處,看的真切,原是兩個孩子受人圍攻,其中一個男孩受傷後,他身邊另一個華衣服男孩竟自顧逃跑,被丟下的孩子雖說生的狼軀虎身,然而受了傷,卻也寡不敵眾,沒什麼勝算,後來似乎體力不支,被四五個孩子圍攻。直到他趴在地上不動彈後,那夥孩子才紛紛四散逃跑

“身為醫者,你不打算救他麼”

他不曾轉身冷冷道:“剛才還能看透生死,此刻怎麼就心軟了?”

“難道你不知道,姬氏是因為沒了希望,一個活著沒有念想的人,誰能救得了?”

他的眼睛冷冷瞟向倒地的男孩,切齒含笑:“你又如何得知,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有希望?”

我不禁冷哼道:“差點忘了,秦大神醫從來都是以條件換性命的,你瞧瞧他衣衫破舊,定然是個貧苦人家,想來也是沒有什麼利用價值的、慢走不送了!”

秦之炎也冷哼一聲,卻不再說話。我也不理會他,獨自從細窄的屋脊處越上牆頭,順著院外一顆倚牆而生的老槐樹,滑到外麵的小路上。

眼前的男孩不過七八歲模樣,衣衫不整,臉上和脖頸多處流血不止。一動不動的蜷縮在小溪邊的泥潭裏。我蹲下身去,伸手試探他的呼吸,不料他卻猛的睜開一雙凶煞狼目,抓住我要抽開的手,竟將我摔倒在地,隨後欺身而來,另一隻手應該是想要卡住我的咽喉,卻似乎是因為體力不支僅是抓住了領口。

“等一下,我不想傷害你。我對你沒有惡意”我這才記起,自己穿著男裝,他應該是誤認為我是那群辱他的同夥。我忍著背部擦傷的疼痛,連忙抹了抹劉海以便讓他看清楚:“你不要害怕,我對你真的沒有惡意。你看,我是女子,我不是跟他們一夥的”他停下進一步鎖住我咽喉的舉動,純黑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我趁機再次解釋:“我家在那邊,呐,就那邊,我看到他們欺負你,你好像受傷了,所以過來看看你要不要緊。我對你真的沒有惡意。你不要怕。”他麵容蠟黃,臉上血跡汙穢未幹。幹裂的嘴唇緊緊抿著,抬頭看了看我手指的方向,再看看我。一雙黑色的眼睛分外明亮。手指輕輕鬆動,身體晃動了一下,便暈死過去。

此時,綠茵和秦之炎早就在屋頂上鬥的不可開交,隻見,秦之炎空掌劈去,綠茵身輕如燕,退步轉身一氣嗬成,緊隨其步的向其腹部擊去,秦之炎不退反近,一連招式竟然讓綠茵險些失去平衡。

“綠茵小心”我爬起來大聲喊她:“別打了,綠茵,停下”

誰知綠茵非但不停,反而縱身越起,狠命追擊:“此人並非善類,今日不除他,來日定是禍患。我今日便替家主取了他性命”。

那秦之炎倒還平靜,見招拆招,艱難應對。我見如此便知道一定是那秦之炎說了什麼惹惱了她,遂喊道:“綠茵,停下別鬧了,有話好好說,我後背擦傷了,快過來扶我一把”

綠茵聽說我受傷,這才肯罷手,縱身一躍,跳下牆來。快步走過來,秦之炎緊隨其後順勢而下。我忙問她怎麼回事。

“哼,這賊人,見家主落難不救倒罷了,偏說要看好戲,我欲施救,他偏還攔下我,不依不饒,治我不能脫身,這才與他纏鬥起來。”她氣紅了臉,撅著嘴巴指著秦之炎數落個不停。猶如寒冬內一支嬌豔欲滴的臘梅。

在這連年戰火萬物枯竭的時代,也唯有她熱情不改,爛漫依舊。

我抬頭看著秦之炎:“先別計較這些了,你先看看這個孩子怎麼樣了”綠茵聽了這話自然是不甘心,奈何我說救人要緊,便也不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