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沒有錯”綠茵亦哭亦笑:“受傷害的人分明是我,為什麼要我道歉”
“沒教養的東西”話音落地,衛前輩化作一陣狂風,我甚至沒有看清楚那雙大手是如何落到綠茵的麵龐,隻見綠茵一個踉蹌,身體退出幾步,扶住了桌角才穩了下來,伴著案上器皿跌落的叮當聲,她重新抬起頭時,臉頰烙印一隻清晰指印,唇角隱隱含著血絲。前輩聲調幽幽,毫無喜怒:“為師命你向公主賠罪”
“我說了我沒有錯!”一向在前輩麵前極為溫順的綠茵,此刻卻像隻紅了眼的母獅:“我也的確沒什麼教養!”綠茵緊緊咬著自己的牙根,仿佛要將誰放在齒間碾碎:“自我父親在我麵前親手殺了我的母親!自他讓我失去唯一疼愛我的母親!他又可曾教我什麼!除了日日揮劍!他到底還教了我什麼!”話音落下,綠茵早已淚以如泉湧!
衛前輩似乎也沒想到綠茵此舉,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目瞪口呆的望向綠茵,最後終是歎了口氣,並無辯駁,隨後微微對我拱手施禮:“老夫教子無方,還請公主恕罪”
還不等我回禮,綠茵大步向前,指著我,毫不留情的望向衛前輩:“她到底是誰!你為何不顧我生死也要護她安危?!你告訴我,到底誰才是你的女兒!”
“孽障!你在胡說什麼”衛前輩本來懊悔的臉片刻猙獰,眉頭輕擰,一步上前
“前輩”我從驚天的秘密中回神,上前撲去,在一霎那抓住那雙再次揚起的大手,本能的擋在綠茵麵前:“前輩息怒!綠茵為小師父試葯,身上餘毒未解,這才迷亂了心智。還請前輩看在衍玉的麵上,饒恕綠茵不敬之罪”
“我才沒有錯,為何還要我致歉!為何要誰饒恕!”她自嘲自笑著,仍舊不肯屈頭:“從一開始、至今不止。七年了……我們成婚七年了……我大到府邸一應細物,小到他帖身衣物的細小針角,無一不是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小心翼翼的暖化他,我想讓他明白我的心意、了解我的苦心……”她的指甲深深扣進了案幾邊棱,自己卻恍若未覺:“然而……七年有餘,他日日忙著算計殺戮、夜裏忙著留情於鶯歌燕舞,偶爾孤獨飲酒的午夜裏,卻隻肯呢喃你的名字,他唯一不曾在意的就是我!我終究沒能化開他冰冷無情的心!”。一聲慘笑從身後傳來,我的心髒隨之涼透了底,可以想象身後的綠茵,正用何等傷情的雙眼紮向我:“你們可曾想過我的感受,可曾憐憫我片刻!又為何一口認定是我的錯!你們又可知、我與他至今都枉有夫妻之名、從未行過夫妻之實!”
“什麼”我與前輩皆是一愣,震驚之餘,仍有些不敢相信!我隨之轉過身,將探究的目光投向那雙不斷滾出淚珠的怨目,瞬間明白了那恨從何而來!這樁無愛無性的七年婚姻雖然是她自己選擇,可這其中有些苦難和煎熬卻終究源於我!
“我該恨誰呢……”她緩緩站直身體,背對著我們,麵朝院外還算茂盛的青竹,沉重的聲音如同外麵陰沉的天:“恨天麼,恨老天從來什麼都不讓我得到,自小時候起,人人都有娘疼愛嗬護,唯獨我沒有娘,人人都有父親珍視寵溺。而我的父親卻是個常常幾個月都一言不發的怪人,隻知道日夜不分的逼迫我修學劍術、寒來暑往日日如此。甚至命我終身不得喊他父親,隻可師徒相稱!終於有一日,師兄們都來為我送別,說要送我下山了。我望向站在師兄們身後的父親,他就站在山頭,遠遠的目送我,甚至不曾對我說過一句‘珍重’!”,我轉回身望著她,她頜首垂眉的慘笑亦讓我覺得悲涼:“為什麼,就連遇上你和之炎,都是一場撕心裂肺的夢魘”
我垂下頭,無言相對,良久,聽見身後傳來低沉的腳步聲,隻見衛前輩垂著肩頭,佝僂了身體,疲憊不堪的走出大殿,那沉重的步履,一步步移動,似乎已經支撐不起那架年老的身軀。晚風相送,隻卷著人不語亦傷
我雖仍然震驚前輩會親手殺死綠茵之母,卻也深深明白,那或許也曾是一種無法抉擇的抉擇
我試著伸出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曾經我很不明白,當年宮變,母親送我出逃之際,要我一定記住,是李桃李園害死了王弟和母親。我當時也以為,母親是要我找機會複仇!可是,我怎麼也想不通,母親寧願死在楚國,也不願與我一起赴趙,不正是為了讓太後高看我一眼,從而可以依靠太後安度餘生麼?!雖然後來時世詭變,我又回到了楚國。但顯然,母後當年所言,本意並非複仇。後來,我大概想明白了,母親應該是為我找一個活下去的念頭!哪怕這是邪惡的,但隻要能刺激著我活下去!那到底是好是壞已經不太重要!綠茵,天下憐子之心相通,他們總是用生命為我們謀算出路,我相信,無論前輩做過什麼,他終是想護你的心不會錯。你有沒有想過,前輩在人前刻意隱瞞與你的親子關係,會不會是對你的保護?”她抬起眼睛,看向我,我不由將手握得更緊:“你總是裹上一層自己的臆想,再去摸索大家對你的心疼和善意,那你能摸索到的,也隻是你自己的臆想了”
我也終究明白了,從未得到親人關懷的綠茵,是何等在意那份追逐不到的愛意。正是因為與我曾經的情分,才讓她成為真正在這中間做著痛苦掙紮的人!
所以,重修舊好的話,我終究沒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