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聽信李斯的建議,焚書坑儒,這可給司馬遷的寫作造成了極大的不方便,因為齊、楚、燕、韓、魏、趙六國的《史記》都被燒得精光,司馬遷父子要寫六國的世家,隻能靠搜集民間的口述史,才能補充失散的內容。但使他們感到慶幸的是,秦國本身的史書卻保存了下來,項羽火燒阿房宮,也沒有將其燒掉,因為劉邦攻入鹹陽時,他的相國蕭何有先見之明,搶在項羽之前,把圖書資料救出,派專人保管,因而完整無損。當然,原本由秦國史官寫的《秦記》,現在已經失傳,但司馬遷一定見過(後人根據他寫的《六國年表》可推斷出《秦記》的大部分內容),這就是司馬遷將有關秦國的事情記述得最為詳盡的根源。在司馬遷筆下,秦國和秦始皇都複活了。
在司馬遷寫的十二《本紀》中,既有秦國早期發展的《秦本紀》,又有後來統一時的《秦始皇本紀》,他寫的七十列傳中,秦史有十二人入傳,所占的分量僅次於當時的漢朝。他通過對秦王朝的記載,展示了秦國曆代君主實施富國強兵政策而統一中國的經過。秦國最後能戰勝周王室和六國稱霸的諸侯國,必有其在政治、經濟、軍事上超出它們一籌的地方,司馬遷在《史記》中揭示了其中的秘密。
通過司馬遷的記載,我們首先可以感受到秦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正確的人才政策。秦國擁有眾多來自不同地方、不同身份的人才。從地域來看,有來自虞國的百裏奚,有來自宋國的蹇叔,有來自衛國的商鞅,有來自魏國的張儀;從身份來看,也各自不同,如商鞅原來是貴族,而百裏奚是奴隸,用五張羊皮買來的。
秦國規定,官吏必須舉薦人才。如魏冉為相,舉薦白起為將軍;李斯原為呂不韋的舍人,後來呂不韋舉薦他為郎。下級官吏也可薦舉他人擔任比自己職務高的官吏。如昭王時的王稽,僅僅是一個謁者,但他薦舉的範雎卻先任客卿而後官至相國。臣子向君王舉薦的對象可以是無官無職的遊說者,如商鞅、範雎、蔡澤等,也可以是已經擔任秦國的官吏者,任鄙在武王時已任秦官,後來穰侯為秦國的相,舉薦任鄙為漢中守。
秦國不但張榜求賢,而且用計從他國賺取人才,由餘本是西戎出使秦國的外交人員,秦穆公用反間計將他羅致,為秦國所用。秦國還大量招納他國叛逃者。秦國地處西部邊遠地區,春秋戰國時期,戰爭幾乎沒有在其本土發生過,所以是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各國臣僚在得罪本國君主時,往往向西逃到秦國避難,而秦國則是來者不拒。
從司馬遷的記載來看,秦國不但大量招納人才,還十分敬重和愛惜人才。如秦穆公不以百裏奚出身低微而輕視他,待他很有禮貌,致使百裏奚能夠盡心為秦國效勞。秦孝公初次見到商鞅,“不自知膝蓋前於席也,語數日不厭(不知不覺地移動膝蓋到墊席前頭,靠近了商鞅,談了好幾天都不覺得厭倦)”。昭襄王時,範雎作為一名說客拜見他,昭王恭敬地說:“先生何以幸教寡人?”並拜範雎為師。
即使是暴君秦始皇,也是相當禮敬人才的。在接見尉繚時,待他很有禮貌,衣服飲食都和尉繚相同。尉繚感慨地說:“秦王為人,蜂準,長目,鷙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誌亦輕食人。我布衣,然見我常身自下我。”尉繚在這裏描述了秦始皇的外表形象:鼻子和黃蜂一般,又狹又高,眼睛細長,胸同鷙鳥,聲如豺狼。又分析秦始皇的人格:刻薄寡恩,心似虎狼,困窮的時候很容易對人謙卑,得誌的時候也會輕易吞食人。但他又說:我隻不過是一個平民,他身為君王,見到我的時候,卻常常顯出謙卑的樣子。這裏話中有話,反射出秦始皇的雙重人格:即使是隻豺狼,但為了羅致人才也不得不搖身一變,變成一個溫順的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