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到茂陵後,司馬遷家離京師很近,近水樓台先得月,司馬遷可以通過父親的關係,結識許多名人和學者,並接受他們的指導,其中包括當時的大儒孔安國和董仲舒,司馬遷有幸拜他倆為師。孔安國和董仲舒是兩個頗具特色而又十分典型的人物,兩相對照,各領風騷。今天沒有保存下來他們的畫像,但後人揣摩,他倆在長相上可能不同,孔安國細瘦修長,微微駝背,密髭短須,神色嚴肅,終日鎖眉,不苟言笑;董仲舒不過五尺,身單力薄,但身材緊湊協調,顯得精明強悍,須髯飄飄,麵色慈祥,風度瀟灑。其次,在性格上他倆也可能各異:孔安國沉穩斯文,山嶽一樣,清池一般;董仲舒活潑開朗,像一團火,似一江水。第三,在教授方法上他倆也可能有不同的方法:孔安國隻作指導點撥,解惑答疑,很少講解。董仲舒擅長講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感情投入,眉飛色舞,慷慨激昂。
孔安國是孔子的十二世孫,是個古文經學大師。漢朝初年,發生了一件文化史上的大事,被封為魯恭王的新貴族劉餘在魯地曲阜大興土木,拆除孔子的舊宅,為自己修建宮室,無意中在舊宅牆壁中發現了《古文尚書》《論語》《孝經》等典籍,這些書全部用蝌蚪文字(大篆)寫成,周圍無人能認識,於是將孔子的嫡係子孫孔安國請來,要他解讀這些書的內容。從此以後,研究這批新發現的古文經典,成了一門獨立的學問,習慣稱為古文經學,而孔安國理所當然地成為這門學問的宗師。
當時還有一門研究用今文(隸書)書寫的《尚書》的學問,被稱為今文經學。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這兩種相對應的學問研究的主要內容都是《尚書》,隻是所研究的文本不同。今文經學研究的《尚書》的文本不是出自孔子舊宅,而是由一個秦代的博士伏生口授、晁錯用今文隸書記錄的,這個文本被稱作《今文尚書》。
《今文尚書》的出爐詳細經過是這樣的:秦始皇焚書坑儒時,把《尚書》列為禁書,博士伏生把《尚書》藏在牆壁內,便逃亡在外。漢朝立國以後,伏生返回故居,從牆壁裏尋找《尚書》,僅剩下二十九篇。文帝尋求研究《尚書》的儒士,隻找到伏生一個人。當時伏生已經九十多歲了,無法出門遠行,文帝就詔令太常,派掌故晁錯登門拜伏生為師,學習《尚書》。晁錯可能沒有看過伏生收藏的殘存的尚書竹簡,即使看了也不認識,隻是將伏生口授的內容筆記下來。伏生的口音很重,口齒又不清,隻能讓女兒向晁錯轉譯,這樣的記錄自然有錯。況且隻有二十九篇,僅就內容的豐富而言,《古文尚書》就比《今文尚書》多十六篇。
當時孔安國官任侍中,可以經常進入皇宮,從而和太史令司馬談會麵。而孔安國的堂哥孔臧任太常,太常管理太史令,是司馬談的上司。孔家和司馬家一定非常熟悉,常常來往。孔安國府中可能還珍藏著《古文尚書》的原本,司馬遷也因此得以從孔安國那裏見到這個原本,這是極珍貴的原始資料,對司馬遷日後編寫《史記》有重大作用。
司馬遷是什麼時候師事孔安國的呢?可能從他家遷到茂陵後,他就開始向孔安國學習了,但係統地學習古文經學可能是他二十歲壯遊歸來京師以後,應在元朔末年至元狩末年,當時司馬遷的年齡在二十二三歲至二十七八歲之間。
西漢的經學既然分為古文經學和今文經學兩派,那麼兩派之間的爭論就是不可避免的了。爭論的焦點是對《尚書》各有各的解說。古文經學家的治學特點是:解釋較簡單明了,不隨便增加臆說,學術修養較高深,但政治方麵較保守,不在意改革。今文經學家主張改革,對《尚書》《春秋》等書任意解釋,以符合當前的需要,甚至解釋一個字也要用數萬言,十分煩瑣複雜,由於這種治學方法迎合統治者,所以今文經學在漢朝占上風。但東漢以後,隨著漢朝的衰落,今文經學也衰落了,古文經學複起,最後成為正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