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蓋夫人四十年來,在巴黎開著一所坐落在聖·日內維新街上管飯的公寓。這裏被大家稱為伏蓋公寓,住著各種各樣的人。
伏蓋公寓十分的破舊,而且讓人覺得很不舒服。故事開始的時候,住在這裏的房客共有七位。
二層是全公寓最好的兩套房間,伏蓋夫人住了小的一套,另外一套住著古的夫人和一位年輕的維多莉·泰伊番小姐,兩個人關係好得就像是母女。她們的食宿費是每年一千八百法郎。
三層的兩套房間,分別住著一位姓彼阿萊的老人和一個年紀四十歲左右,戴假發還染發,自稱是退休商人的伏脫冷先生。
四層有四個房間,老姑娘米旭諾小姐住了一間;從前做麵粉生意的高老頭,住了另外一間。剩下兩間空著,隨時準備租給像高老頭和米旭諾小姐這樣隻能付四十五法郎一月食宿費的窮學生。但是伏蓋夫人不喜歡窮學生,因為他們麵包吃得太多。
四樓剩下的兩個房間中的一個,住著一位從鄉下到巴黎讀法律的青年,歐也納·德·拉斯蒂涅。他不得不因為生活的困難而拚命用功,但是他也學會了如何在巴黎社交界出入的名堂。
四層的頂上還有一間晾衣服的閣樓,是做粗活的男仆克利斯朵夫和胖廚娘西爾維的兩間臥房。
除了這七個房客,還有八個大學生以及兩三位在伏蓋公寓包一頓晚飯的熟客。可以坐下一二十人的飯廳,晚餐的時候一般有十八個人,吃午飯的時候隻有七個人。伏蓋夫人按照食宿費的多少,嚴格地區別對待這些客人。
老姑娘米旭諾,非常的瘦,穿著一身綠裙子,眼珠發白,看起來很嚇人。她說自己因為照顧了一位老人,得到了一千法郎的終身年金,至今老人的繼承人還因為這件事情說她的壞話。
彼阿萊先生像是台機器,總是拿著發黃的象牙手杖走來走去。
維多莉·泰伊番小姐臉色蒼白,有些憂鬱,缺少生活的希望。她的父親不認自己的親生女兒,把她趕出去住,隻給六百法郎一年,打算把全部的財產傳給兒子。維多莉的母親死在遠親古的夫人家裏,古的夫人把維多莉當做親生女兒一樣帶大。她的父親從來不見她,她的哥哥也從來沒有上門看過她一次。
歐也納·德·拉斯蒂涅是典型的南方人,白皮膚,黑頭發,藍眼睛。盡管衣服破舊,還是能裝扮整齊出門。
那位伏脫冷,是位知識豐富、強壯而又熱心的人。他一般午飯後出門,回來吃晚飯;然後再出門,到半夜才回來,用伏蓋夫人給他的鑰匙開大門。他叫伏蓋夫人媽媽,摟著她的腰。伏蓋夫人還以為這是很容易的事情,其實隻有他一個人有那麼長的胳膊摟住她的腰。他仿佛能看透一切,而且很仇恨這個社會。
維多莉小姐很喜歡這位中年人和那個大學生。但是那兩位似乎誰也沒有想到她。大家都有各自的痛苦,實在想不到別人。隻有伏蓋夫人是最幸福的,她控製著一切,安排著一切,誰也不敢抱怨什麼。
在伏蓋公寓的飯桌上,有十八個客人,其中有一個專受白眼的出氣筒。歐也納·德·拉斯蒂涅發現,在這個地方高老頭是最有意思的。但他年紀最大,為什麼人人都看不起他,拿他取樂呢?
六十九歲的高老頭,於一八一三年停止買賣,住到伏蓋公寓。他先住古的夫人那套房間,每年一千二百法郎食宿費。高老頭那時還被尊稱為高裏奧先生。他搬來的時候箱子很滿,什麼都很講究,有十八件細布襯衫、不少的寶石和金銀的用具。伏蓋夫人估計他每年有八千到一萬法郎的收入,甚至一度打算要嫁給他。
從這天起,伏蓋寡婦很用心地打扮自己,還四處發傳單,說伏蓋公寓隻接受像高裏奧先生那樣有地位的人。
這份傳單替她招來了德·朗倍梅尼伯爵夫人。兩個寡婦晚飯之後一齊上樓,在伏蓋夫人房裏談天,喝果子酒,吃糖果。德·朗倍梅尼伯爵夫人覺得高裏奧是個完美的男人。
她給伏蓋夫人出主意,兩個人一起去買了不少東西,用來打扮伏蓋夫人。
伏蓋夫人請伯爵夫人接受二十個法郎買來的一頂帽子,讓她幫忙探探高裏奧先生的口風,誰知居然失敗了。第二天,伯爵夫人因為太過生氣,從此在伏蓋公寓消失,六個月的食宿費也沒有交,剩下的破爛隻值五法郎。伏蓋夫人每次提起這件事情就氣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