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淨十三年,是夏,陽光明媚,而世事依然繽紛。
祥寧城,安寧街,一個陰暗潮濕破舊的小胡同裏,一間破舊敗壞的老屋內,走出了一個頭發邋遢,衣服十分髒亂的少年,他的背影有些佝僂,身材瘦小,更顯單薄。
祥寧城裏的人都不怎麼接觸過少年。判定他是少年的標準也很簡單,身材瘦小,外露的皮膚,白皙緊致,正是年輕人時期的特征。隻是,因為髒亂的頭發遮住了臉,配上滿是塵土的衣服,若遠遠的看著,是看不出年紀的。
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似乎是一個啞巴。但是每一個留意過他的人都覺得惋惜,心裏默歎:唉~如此年輕,何至於此?
然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安寧街裏察覺到少年存在的人們,不曾見過少年的幹淨麵孔,也不見過少年試圖去找差事去養活自己——他手腳齊全。
印象中,他就是一個整天隻是傻傻坐著,連乞討都懶得去,卻又偏生餓不死的年輕人。
說到底是一句歎息:“唉~”
回想著近來發生的事,竟是沒有人知道年輕人是什麼時候來到安寧街的,他好像就是這麼淡淡,毫無察覺的進入了安寧街人們的生活裏,最後,逐漸被發現,卻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來到祥寧城的。也許,最早發現他的存在的是那些在街邊乞討的乞丐們。
他太不起眼了,但是,卻又不得不令人注意。
引起安寧街的人們注意到年輕人的,是年輕人所住的那小胡同裏破舊的老屋。
天淨十一年的冬天,那年,天氣驟然變冷了許多,小巷老屋的一家三口似乎都被凍死了。等到冬春交替時節,老屋裏傳出了屍體腐爛的陣陣惡臭,官府收到報案,才得以處理好屍身的安置。
緊接著,詭異的事情就發生了,老屋裏似乎莫名其妙地鬧起了鬼來,所有進去過的人,不論是當初進去處理屍體的衙差,還是碰巧走進去過夜的乞丐,但凡進去過的人都沒有逃脫死亡的命運,他們死狀也相當恐怖,臉容痛苦,全身皸裂,體表大量流血,似乎遭受過什麼極度痛苦的事情。
當再次聞到那些乞丐身體腐敗的氣息,官府也無可奈何,沒有人再敢進去了,那是一間鬧鬼的屋子,一間被詛咒的屋子。於是,清空了老屋附近的百姓。封鎖了老屋所在的那一條巷子,插上了告示牌,不讓路人進去。
唯獨這個年輕人,在老屋裏住了不短的時間了,每天進進出出的,卻依然沒有死去。所以,人們惋惜的眼裏,又夾雜著一些莫名的警惕,下意識的不想靠近他。
沒有人想拿自己的生命來做賭注,尤其是那些當下活得很好的人們。
因為美好,所以珍惜。
年輕人如往常一樣,迎著升得半高的太陽,慵懶而散漫地走向集市,找到乞丐們最集中的地方,倚著牆根坐下,然而,他的到來,倒讓乞丐們自覺的保持在離他較為遠一點的地方。
這幾個比他更邋遢的乞丐,厭惡地看了幾眼年輕人,拱了拱鼻子,像是聞到了比自己身上更臭的味兒;同時更是惱怒年輕人霸占了他們最合適乞討的位置。
老乞丐和小乞丐們咕噥了幾句之後便又開始了他們的本職工作。此時,他們正拿著那些崩缺但卻擦得發亮的舊碗,死皮賴臉的向路人求乞,用盡他們腦海裏能想得到的讚美詞,一股腦的對路過的人們進行誇讚,希望能多討幾個賞錢,填飽今天的肚子,免得晚上挨餓。
年輕人沒有碗,更沒有去乞求,他隻是靜靜的半躺著,透過發絲的眼,平靜的看著那路過的人,那路過的馬車。靜靜地聽著那飄在空中的交彙起來的各種聲音,似乎這就是一種極大的享受。
沒有人去打擾他,因為那間死過人的屋子,因為十幾天前,有個乞丐再次走進那屋子裏,然後,那裏再次死了人。
沒有人敢去打擾他。官府對這事也是半閉著眼,仿若無事,經過這麼多次的事實,沒人願意當下一個試探者。
僅僅是這樣愣愣的看著人世,聆聽著微風吹過,享受著陽光灑在皮膚上的絲絲溫暖。在乞丐行業裏,年輕人毫無疑問的顯得另類的紮眼。令乞丐們不忿的是,即便沒有乞討的碗,年輕人的身前總會有十幾個銅板落下,足夠他一天的溫飽了。
時光匆匆,轉眼就到了中午,猛烈的陽光早就把那些到處乞討的乞丐趕到了樹蔭下去清點他們的收入了,集市裏叫賣的商人也散去了七七八八。依然還有這個年輕人,待著原地不動。
此時,年輕人卻是躺在地上蜷縮著睡覺,隻是不知何時多了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破爛大黑傘為他半遮擋著太陽。
豔陽天,清淡的街道,破傘下,衣著破爛而又熟睡的年輕人。這情景,給人一種很怪的感覺,難以形容的感覺,卻老覺別扭,心裏莫名的感覺自然就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烈日漸下,陽光再次變得溫和,傍晚時分,這是集市人口最多的時段之一。這也是最常發生“故事”的時段:個人的爭執打架,潑皮們為爭利挽麵子而群毆,地方富家子弟權貴子弟們出來逛逛街,鬥鬥家底,調戲一下那些敢於出來行走的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