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 第三章 遺忘(1 / 2)

崔斯特跌跌撞撞的向屋子裏跑去。屋裏是熟悉的景象:殘破的桌椅,掉木屑的房頂,這些勉強能被稱為家具的東西,因為二十幾年沒人用過,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蜘蛛網遍地都是,屋子裏充斥著腐爛、消逝的氣息。“啊啊啊……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崔斯特抱著頭,失聲痛哭。死在皮城應該是他最好的歸宿。如果沒有意外,十幾年後,他就會被人遺忘,屍體化成一抔黃土,這也正是身心俱疲的他想要的。但是現在。老天給了他重來的機會,卻讓他失去了珍愛的一切。“為什麼讓我回到這個最痛苦的時代,讓我再熬一次嗎,然後帶著痛苦和悔恨默默離去?”他自問,卻找不到答案。身上還有兩個金幣,他想著城中的裁縫店走去。老板用異樣的眼光審視這個衣著破爛的孩子:鞋子破了一個大洞,腳趾全都露了出來;身上的衣服有幾個月沒洗過了,散發著一股酸臭味,聞著就令人生畏;最令人不解的是,他眼中放射著悲戚的目光,自己看著他的瞳孔,忍不住要陷進去。孩子把兩個金幣扔在了桌子上,用冰冷的語氣崩出一句話:“一身得體的衣服。”沒有多說一個字。盡管男孩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但老板還是忍不住顫栗,他又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上次是在慶國大典上見到德萊厄斯將軍的時候。他用顫抖的雙手把兩個金幣推回給了那個男孩,艱難地開口:“不用了,我給你免費吧。”老板的臉上盡量露出和善的笑容,消除男孩的疑慮。崔斯特看著慌慌張張跑進工作間,心裏冒出了個大大的問號。看這老板賊眉鼠眼,怎麼都不像是一個會可憐窮人的人,怎麼就給我免費了呢?還有,他的手為什麼一直在顫抖?大概是生病了吧。雖然腦海中有無數的念頭閃過,但崔斯特的臉上表情未曾變過,依然散發著寒氣,整個人就像一塊雪山之巔運來的萬載玄冰。老板無時無刻不能感受到那股驚人的殺意,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兩個時辰之後,老板端著一套嶄新的血狼皮冬裝出現在崔斯特麵前。“這麼值錢的衣服?”崔斯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在他的印象裏,小時候隻是見杜-克卡奧家族的千金出行穿過,仆人們小心翼翼的打理那件名貴的衣服,但是衣服被那位千金隨手丟在了路邊,引得一幫人上去瘋搶。崔斯特抓起那件血狼皮的大衣就披在了身上。衣服帶起一陣烈風,刮得老板的臉一陣火辣辣的痛。可老板對此毫不在意,他的眼中全是崔斯特穿上這件大衣後的樣子。少年原本就長得眉清目秀,皮膚白皙,雙目炯炯有神,隻是蒙塵,無法窺盡他的真容。現在他臉上冷酷無情,又披上了這平時可遇不可求的血狼皮大衣,老板隻覺得他光芒耀眼,流露出高貴的氣息。“諾克薩斯的王子也不過如此吧……”老板癡癡地說道,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崔斯特厭惡的看了一眼老板的嘴邊,竟然有一股細流留下來,趕緊抽走了那件血狼皮長褲,重重的“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門。“天縱英才,光華四射……這是諾克薩斯的未來嗎?”老板還沉浸在剛才少年的威嚴氣息中,不能自拔。“剛才的即興表演還不錯,看來那個老板被我給唬住了,真是意想不到。”走出店門的崔斯特套上了那件血狼皮長褲,低聲自語。在老板那裏順便洗了把臉,他感覺臉上清爽多了。他走在大街上,街上眾人紛紛側目。這種飛雪的天氣,一個姿容非凡的男孩獨自走在大街上,穿著已經不能用昂貴形容的血狼皮大衣,必然是大有身份的人,能一睹這種人英姿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人群中已經有人不由自主的跟上了崔斯特,路邊甚至有明媚的少女把頭探出窗子,朝他深情凝望,大膽的女孩直接向他拋去了媚眼。民眾的無腦崇拜搞得崔斯特滿頭黑線,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冷。“哼!看什麼!”他如威嚴的君王般,衝著四周大聲嗬斥。民眾立即四散而去,唯恐觸怒這位貴公子,招來無法想象的災禍,隻有少數幾人還在陰影處偷瞄他。“也許情況還沒有那麼糟,總感覺重生之後很多事物都改變了,和以前大不一樣。那個老板以前就從未見過……”崔斯特感受著這次的不同。轉過街角之後,他看見一個佝僂的背影。“這家夥總算沒變,和原來一個樣子。先上去嚇唬他一下,嘿嘿。”變小之後,崔斯特的心性似乎也有了一些轉變,喜歡上了惡作劇。他大步向那個模糊的身影走去,雙手已經背在了身後。路上的人,無論是叫賣的還是趕路的,都讓開了一條大道,給這位說不清名道不清姓的貴公子。對他們來說,這身衣服就是身份的最好象征。“效果很好嘛,捉弄一下老傑克肯定沒問題。”崔斯特更加堅定了信心。來到了老傑克的身後,崔斯特輕拍他,那人回過身來。“哼哼,老……”崔斯特本來想喊他對這家夥的舊稱,但是當老傑克回過身來的那一刻,崔斯特的話都僵在了喉嚨裏,臉上的表情也呆滯了——麵前的那張臉被皺紋堆滿了;他的眼睛已經瞎了,用布條蒙上;口中不住的發出咳嗽,看來身體很不好,多半是重病多年,生命無多了。“怎,怎麼會……”“額,先生是誰?找我這老頭子作甚?”麵對老傑克的問題,崔斯特並不作答,自顧自地念叨:“我十歲的時候,你應該才四十多歲才對啊,正是身強力壯的時候,怎麼蒼老成這個樣子?”“原來是位公子!貴公子識得我這糟老頭子?老頭子我今年七十多了,一直孤身一人。公子是否記錯了?”“七十多?不可能!你騙我對不對,你偽裝成這個樣子,就是為了騙我,對不對,對不對……”崔斯特一把揪起老傑克,衝他大吼。“啊……公子放我下來吧,我這老頭子經不起折騰啊……”老傑克驚恐地懇求。崔斯特越喊越無力,越喊越絕望,剛才意外收獲血狼皮大衣的驚喜蕩然無存。他慢慢接受了這個令他無法接受的事實,無奈的放下了老傑克,給了他一個擁抱:“老傑克,是我,崔斯特。”“崔斯特?是你小子!剛才竟然那樣折騰我,還顧及不顧及我這個老大哥的身體了!二十多年了,連你的一點音信都沒有,大家夥都以為你死了呢。你終於回來了,誒,你這身上的衣服,這手感,是狼皮的吧?小子混得不錯啊!”老傑克見到了崔斯特,異常興奮,遇到珍寶又發出了狼嚎,拉著他就往平日裏常去的“陌路人酒吧”走去。剛走了兩步,老傑克忽然停下了,“怎麼了?”崔斯特不解地問。“不對呀,都過去二十多年了,你的聲音怎麼還是像十歲一樣年輕?你到底是誰?”老傑克反應很快,後退了兩步,與崔斯特拉開了距離。“我……”崔斯特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千言萬語,想要訴苦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裏,因為那些理由即使說了也沒人會信。“啊,我想起來了!羅賓和我說了今天的通訊,崔斯特已經在皮城死了,被警長擊斃了!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冒充崔斯特,還知道我這個老頭子的名字!啊啊……”老傑克驚恐地大叫,向著人群密集的地方跑去,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遠離這個神秘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