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楊氏家變(3)(1 / 2)

陰雨連綿數日,而雨後初晴,空氣倍覺清新涼爽。

酒坊街上,傳承百年的名號廣聚財破天荒地關門歇業了數日,舉家致哀,料理楊家老家主楊元舒的喪事。廣聚財換上了白色的燈籠罩麵,往昔門庭若市的熱鬧景象也不複存在。

與廣聚財的冷清形成強烈反差的是,斜對麵十餘丈處的“寶増永”酒坊,非常熱鬧。從大前日開始,寶増永東家周長旭就突然安排人重新裝修了門麵,不僅將店鋪粉刷一新,還換了嶄新的燙金招牌。

因為廣聚財關門,不少老主顧和外地客戶就都湧向了寶増永,早上一開門就生意興隆,人來人往。寶増永的夥計忙得不可開交,進進出出,歡天喜地。

周長旭今兒個穿著青色的單薄真絲馬褂,下身是藍色的“開衩裙”,麵色紅潤,神采奕奕。他見人便作揖,逢人便陪笑臉,爽朗的笑聲幾乎傳遍整條街。

寶増永大掌櫃吳作福笑吟吟地走出來,衝周長旭施禮:“東家,我們這幾日買賣火爆,夥計們幹勁十足!”

“我看,我們不如……”吳作福嘿嘿一笑,壓低聲音,向關門的廣聚財瞥了一眼:“東家,我們不如趁這個機會,把廣聚財楊家的老主顧——尤其是那些外省和太原的主顧,都統統挖過來!”

周長旭不動聲色:“老吳,怎麼挖?”

吳作福勾了勾手:“降價!”

周長旭沉默了片刻,搖搖頭:“不急!壓價為下策,不可輕易為之。”

吳作福搓了搓手:“趁他病,要他命!東家,若是這個時候不下手,等廣聚財重新開張,可就麻煩了!”

“老吳,據說那楊元舒是被楊家大少楊建昌給氣死的,我看離了楊元舒啊,楊家的廣聚財也很難開下去了——這楊建昌不過一介紈絝子弟,號稱留過洋,實際上屁都不懂,隻知道花天酒地玩女人,他在太原逍遙快活慣了,還能留在汾縣打理廣聚財?我看懸乎。”

周長旭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廣聚財再開業的可能極低。我估摸著,楊建昌會把廣聚財賣掉,舉家搬到太原去。因此,我們何必壓價自傷筋骨,等他徹底關了門,這汾縣酒坊中,還有誰是我們寶増永的對手?”

吳作福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東家,別忘了楊家還有一個薛念祖!這廝家傳酒工,人又極精明,廣聚財若是落在他的手上……”

周長旭撇嘴:“楊建昌斷然不會把廣聚財交給一個外人,老吳,你等著瞧吧,沒幾天,薛念祖就會被楊家給驅逐出來……不過,有一點你說得不錯,此人年紀不大,但並不簡單,家傳釀酒古法,如果能為我所用——”

周長旭撩衣向店鋪內行去,走了半截,又停下回頭來望著吳作福:“老吳,你給我盯緊了,若是薛念祖被楊家趕出來,你就去招攬他來我們寶増永,出高價!不要心疼錢!”

吳作福哦了一聲,從衣袖中摸出一個產自山東的琉璃內畫鼻煙壺來,拔出軟木塞子,湊在鼻孔下方猛地嗅了一口,然後忍不住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爽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

楊家。

內宅花廳。

一張八仙桌,兩側是兩把紅木雕花太師椅,再往兩角是一對一人多高的產自景德鎮的青花瓷瓶,是當年楊元舒花一百大洋從太原府富商手中購得的古董。

花廳中四麵牆壁上,懸掛滿了古色古香的書畫卷軸。

最有名的當屬號稱是明代唐伯虎真跡的“采蓮圖”立軸了,這是楊元舒的畢生至愛,日日把玩欣賞,不會一日中斷。

但除了楊元舒,楊家估計也沒人喜歡這些古玩字畫珍品,楊建昌早已打定主意,要打包帶到太原一並賣掉換成現金大洋,再娶上一房如花似玉的姨太太足夠了。

楊建昌和他的母親馮氏一左一右,坐在八仙桌邊上的太師椅上。至於崔氏和她庶出的女兒楊曼香,麵對楊家正妻和長房嫡子,隻能坐在下首的柳木杌子上。

楊家人正在召開家庭會議,而內宅之外的拱門處,聚集著楊家不少仆從侍女和酒坊的夥計酒工。

處理完楊元舒的喪事,廣聚財到底是關是留,就擺在了桌麵上,無法回避了。

所有的夥計都麵帶焦灼擔憂之色。

薛念祖麵色平靜,昂首站在人群之前,等待著楊家家庭會議的結果。

薛家世代酒工,蜀中酒坊為業。隻是五年前,薛家突遭仇人陷害,薛父不得不攜妻扶子背井離鄉來晉西投奔好友楊元舒。家逢巨變,兼之千裏奔波,薛家夫妻路途之上不幸感染風寒,剛進汾縣地界就一病不起,雙雙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