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陽光鋪灑在關門沉寂的廣聚財酒坊之上。
薛念祖跨出高深的門洞,站在酒坊街上,抬頭望著那燙金的廣聚財匾額,目光又從兩側門廂上的對子上掠過:“純糧精華匠心窖藏,人間佳釀十裏飄香”。
這對子字字飄逸有力,純正的古風隸書,一氣嗬成,柔中帶剛。
眼前的楊家深宅和廣聚財酒坊渾然一體,青牆綠瓦,深不可見。院中那棵百年的老槐樹根深繁盛,一條枝丫探出牆來,兩三隻灰色的雀鳥跳躍在枝頭,發出嘰嘰喳喳的鳴叫。
薛念祖心頭泛起一絲不舍,瞬間又強行抹去。
他背著包袱信步行去,卻被寶増永大掌櫃吳作福給當街攔住。
“念祖兄弟,這是何往啊?”吳作福一臉的笑意。
薛念祖掃了吳作福一眼:“吳掌櫃的,薛某今日離開楊家,要起了我爹娘靈柩啟程返回蜀中故裏。”
吳作福故作震驚:“哎呀呀,念祖兄弟,好端端地,這是何故?你爹娘早已入土為安,你這又何必……來來來,念祖兄弟,借一步說話!”
說話間,吳作福扯住薛念祖的胳膊,硬生生將薛念祖拉進了寶増永。
吳作福將薛念祖讓進了自己作為掌櫃的裏間,讓小夥計泡上一壺清茶,嘿嘿幹笑道:“念祖兄弟,楊家老太爺歿後,你們這廣聚財看來是要關門停業了?”
薛念祖拱了拱手:“這是楊家少東家的決定,與薛某無關。薛某當初與老東家有言在先,廣聚財在則念祖在,既然楊家要關閉廣聚財,念祖自然也不用再守承諾!”
吳作福笑:“那是,念祖兄弟這幾年為楊家也是鞍前馬後出了不少力,以念祖兄弟的本事和家傳技藝,在我們這酒坊街上何愁沒有用武之地?”
吳作福拍著自己的胸脯:“念祖兄弟,請恕我直言,既然你與楊家恩斷義絕,再無瓜葛,那就不如留在我們寶増永吧,我們東家說了,隻要念祖兄弟肯屈就,這寶増永的二掌櫃之位虛席以待,而且,工錢按照通行的雙倍來算,年節規例更是少不了!”
寶増永的周長旭想要拉他過來,已非一日,這在酒坊街上也不是什麼秘密。吳作福的高價延攬,早在薛念祖的意料之中。而事實上,隻要薛念祖開個口,不知道有多少酒坊會請他過去。
薛念祖早有定數,微微一笑,搖搖頭道:“多謝周東家和吳掌櫃的厚愛,但請見諒,念祖不能從命!”
吳作福皺了皺眉:“念祖兄弟,我們寶増永可是汾縣數一數二的大酒坊,你若是對工錢還不滿意,我去稟告東家,讓他再漲一籌,你看如何?你要知道,除了寶増永,再也沒有一家酒坊能出得起這個價了!”
薛念祖起身拱手:“吳掌櫃,並不是錢多錢少的事兒!寶増永與廣聚財素來就是對手,哪怕是薛某離開楊家,也斷然不會投身楊家的對手做事,抱歉了!”
薛念祖轉身就要走。
吳作福急了:“念祖兄弟,楊老太爺已經不在人世,楊家的廣聚財也業已關門停業,現如今寶増永一家獨大,哪來的對手之說?你我聯手,定能成就一番大業,你又何必枉顧我們東家的一番美意呢?”
薛念祖笑了:“吳掌櫃的,廣聚財雖然關了,但在薛某心裏,老東家卻永遠活著。楊家對薛某有恩,哪怕是薛某流落街頭餓死,也不會做這種背叛廣聚財的事!”
“念祖對寶増永和周東家並無嫌隙,隻求一個心安理得。多謝好意,心領了!”
薛念祖揚長而去。
吳作福望著薛念祖毅然離去的背影,輕輕嗟歎:“此子俠肝義膽,忠誠不二,頗有上古君子之風啊。”
咳咳!
寶増永東家周長旭從後堂轉出來,清了清嗓子:“什麼俠肝義膽?這叫愚蠢!那楊元舒死都死了,他也被楊家給掃地出門,竟然還抱著楊家的門不撒手,真是不識抬舉!”
“東家,我已經好言拉攏,開出高價,奈何他還是不肯。”吳作福拱了拱手。
周長旭撇撇嘴:“不識抬舉就算了,不過,他既然要走那就走吧,反正如果不能為我寶増永所用,也不能進其他酒坊!老吳,你給我盯緊了,若是他去了其他酒坊,我們再想別的轍!”
周長旭的三角眼中閃爍著輕蔑之色:“我倒是要看看,他是真要走還是虛張聲勢,故作姿態給外人看的!”
吳作福嗯了一聲:“東家,要不要我再去拉幾個廣聚財的酒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