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廣聚財那四口百年老窖被楊曼香一聲令下挖開填平。消息旋即傳遍全縣,扼腕歎息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但更多的是對楊曼香性情剛烈決斷不壓須眉的讚不絕口。
楊氏母女自此閉門不出,世人明裏暗裏議論了一陣,也就漸漸失去了興趣。
一個月後。
待早晚的天氣轉涼進入初秋之際,十裏酒坊街上的酒坊東家、掌櫃和夥計雜役們突然發現沉寂了多日的運昌隆酒坊懸掛起了橫匾,馮家大少馮鵬遠親筆手書的“運昌隆”三個龍飛鳳舞的鎏金大字氣勢雄渾,力透匾底,在正午依舊絢爛的秋陽光線照射下熠熠閃光。
順子、栓子、二牛幾個夥計興高采烈地在店麵兩側門柱上懸掛起柳木雕琢的對子,上聯是“把盞頌神州錦繡萬方家宴飛觴欣共醉”,下聯是“幹杯歌人傑地靈五穀豐登精釀運昌隆”。
楊曼香穿著粉色的低領、寬袖、斜襟的襖裙,露出白皙的天鵝般精致秀美的脖頸,瓜子臉上眉目如畫,站在那裏巧笑倩兮,讓過往行人和圍攏過來看熱鬧的各家酒坊夥計們看得目眩神迷。
侍女小柔則是藍色粗布旗袍式領口同樣斜襟的上衣配青色的筒子褲,看起來也是清秀可人。小柔靜靜地站在楊曼香身後,低眉垂眼。
楊曼香揚手指著順子剛剛掛起的對子輕輕吟誦,爾後笑吟吟道:“順子,這幅對子出自何人之手?”
順子嘿嘿一笑:“回二小姐的話,這對子是念祖哥親自題寫,俺們去找城外的楊木匠雕刻出來的,連這匾額,統共花了一塊大洋呐。”
“一塊大洋?”楊曼香出身地方豪門,自小衣食無憂,對金錢沒有什麼概念。她沒有表現出什麼來,但她身後的侍女小柔卻是暗暗砸了咂舌,吃驚不小。
一塊大洋啊……能買好幾袋米,讓一家人吃上一個月飽飯了。
按照現在的物價水平,製作一塊匾額加上一副對子,本用不了這麼多錢。但薛念祖為了圖開業吉利討個頭彩,就讓順子甩給了楊木匠一塊大洋,足以頂得上楊木匠幹半個月活計的收入。
“果然是念祖哥的手筆。我就說了,這對子文采橫溢對仗工整還意境高遠,不是匠人能想得出來的——順子,念祖哥去哪了?酒坊什麼時候開張?”楊曼香笑著問了一句。
順子繼續笑:“二小姐,念祖哥去臨縣找糧商談買賣去了,以後咱們酒坊敞開了釀酒,用高粱的量可是不小。至於開業的事兒,就定在了三天之後,咱們的第一窖酒也熟得差不多了,到時候出酒、開張,二小姐您就放心吧。”
“口氣不小。順子,你們運昌隆破壞老祖宗的規矩,另立釀酒法門,完全就是亂搞。這出酒就那麼容易?是個人就能開酒坊?到時候出不來酒,我看你們哭都來不及!”楊曼香身後傳來一個嘶啞的男聲,楊曼香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寶増永大掌櫃吳作福,優雅的嘴角一挑,卻也沒有說什麼。
順子一看又是吳作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吳大掌櫃的,你憑什麼說俺們運昌隆出不來酒?”
吳作福仰天打了一個哈哈:“新窖建成不過一月,還不用黃溪河渡口黃泥封窖,即便能釀出酒來,也是劣質酒,你們還指望開張嗎?還當買酒的客商都是傻子不成?”
吳作福回身麵向越來越多看熱鬧的各家酒坊的人大笑抱拳:“諸位同仁,大家以為然否?”
“那是,不遵老祖宗的規矩,另立法門嘩眾取寵,這就是自取滅亡!”
“若這樣也能釀出美酒,我們這些酒坊幹脆就關門算了!”
有人甚至還吹著口哨嚷嚷起來:“若是他們釀不出酒來,大家夥到時幹脆就把他們這塊牌子給砸了,把薛念祖攆出汾縣去!”
順子大怒,剛要發作,卻被栓子給攔住了。栓子扯了扯順子的胳膊,壓低聲音道:“順子哥,你忘了念祖哥是怎麼交代的了?讓咱們不要跟各家酒坊起衝突,咱們的酒坊還沒開張,觸了眾怒不好!”
順子跺了跺腳:“他們故意來拆咱們的台,你讓我怎麼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