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九年(1920年)五月初,馮鵬遠和薛念祖回國經上海返回太原。此行雖來去匆匆,卻也長達半年之久。馮家家業鼎盛,尤以在山西為巨。僅在太原城內,就有銀號兩處,商行四處,其他貿易及工坊數十處。
民國之後,山西都督韜光隱晦保境安民,大興工商,山西成為全國富裕的省份之一。自明朝時代就成氣候的晉商再次嶄露頭角,馮家就是當下晉商的領袖。太原城繁榮富庶,與晉商的營運密不可分。
薛念祖與馮鵬遠乘坐馮家的小轎車緩緩駛入太原城,行人所遇無不避讓。馮家在太原城內權勢顯赫,與本省政商兩界皆往來密切呼風喚雨。馮家話事人馮敘雍還專門從德國訂購了一輛加長版的黑色小轎車送給山西都督衙門作為官車,可見馮家在山西的地位。
馮家在太原城內有一套西洋建築風格的府邸,這是太原城內僅次於都督官邸的大豪宅了。兩人乘坐的轎車直入馮府,剛進了馮鵬遠的會客廳坐下喝了杯茶,說了幾句閑話,有仆從就匆匆來報:“大少爺,日本石野商社和一個姓周的商人合股開了一家釀酒公司,今日揭牌典儀,早就下了請柬,請大少爺過去赴宴!”
馮鵬遠一怔,旋即皺了皺眉:“日本人和一個姓周的商人?莫不是汾縣原寶増永酒坊的東家周長旭?”
仆從點了點頭:“沒錯,大少爺,就是汾縣的周長旭。石野太郎通過關係找上了都督大人,從城西圈了一塊地,建起了日本人和周長旭合營的旭日酒廠,據說專門釀製東洋的清酒。”
馮鵬遠沉默了一陣,扭頭望向了薛念祖:“兄弟,日本人跑到太原城來開酒廠,還勾結了周長旭,似乎來意不善呐,你可有防備?”
薛念祖笑了笑:“馮大哥,日本人來咱們白酒之鄉開酒廠,賣弄東洋人那不入流的清酒,雖然可笑,卻也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石野太郎前番去汾縣找我,想要跟我合夥開酒廠,我沒答應,結果他反倒就勾搭起了周長旭——不過,他開他的酒廠,咱們開咱們的酒坊,互不相幹,各憑本事經營吧。”
“兄弟,你不要大意。日本人陰險狡詐,那周長旭又無恥歹毒,這狼狽為奸,怕是要生出事端來。”馮鵬遠端起茶盞小啜了一口,然後向仆從揮揮手:“告訴他們,我事務繁忙,無暇去赴宴,替我回了!”
馮鵬遠不肯赴宴給日本人麵子,薛念祖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去了法國往返這半年,沒想到日本人和周長旭居然在太原城搞出一家旭日酒廠來,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在馮家用了午餐,薛念祖就向馮鵬遠辭行,並準備在離開太原返回汾縣之前去城東的楊家拜訪一次。楊元舒雖然辭世,但楊家尚在,楊建昌母子定居太原,撐起了楊家在山西和全國的買賣,在這省城也算是一號人物。無論是過去與楊家的淵源,還是如今與楊曼香定了婚約,薛念祖覺得自己都要禮節性地去楊府一趟。
聽說薛念祖要去楊家拜望楊建昌母子,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兄弟,為兄建議你不要去。這楊家已經不比過去的楊家了——楊建昌在太原花天酒地,多大的家業也不夠他敗的。這廝連續娶了三房姨太太倒不消說,可恨的是好賭成性,楊家在太原的兩家商號已經被他賣了抵債,其他商行更是經營不善勉強支撐……”
薛念祖大吃一驚:“馮大哥,怎麼會這樣?楊家百年積累諾大家業,竟然要毀在楊建昌手裏,真是讓我想不到。這樣,我倒是非要去走一趟了,楊家老東家於我有恩,我與曼香又有婚約在身,楊家終歸是曼香的娘家,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楊家被楊建昌揮霍敗光呐!”
楊建昌母子遷居太原之後,與汾縣的楊曼香母女並無書信往來,早就斷了聯係。薛念祖是真的不知楊建昌如此不肖,短短一年多的時間,楊家的萬貫家財就這樣打了水漂了。真是守家難、敗家易,出了這麼一個孽子,氣煞楊家的列祖列宗啊。
馮鵬遠皺了皺眉:“兄弟,好賭之人難以相見。不過,既然你顧念楊老東家的情分,去一趟就去一趟。隻是你小心不要讓楊建昌覬覦你的運昌隆酒坊,這廝在外欠下累累賭債,你主動送上門去,我就怕他生出歪心思來。”
薛念祖深吸了一口氣:“馮大哥,盡人事,聽天命吧。若是那楊建昌實在不爭氣,楊家敗落,我也沒有辦法。兄長保重,我這便去了,從楊家離開我自會返回汾縣,就不來專門向兄長辭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