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規矩和情分(3)(2 / 2)

薛念祖拂袖而去,把會場交給了新官上任的柳長春。至於柳長春如何宣布並推進落實《規約十章》和《秩序五條》,他沒有過問。柳長春有柳長春的辦法,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把酒坊的日常經營管理都交給了柳氏,他自然要給其相應的權力空間。

《規約十章》就是運昌隆的規章製度和雇工守則,無人可以違抗。

《秩序五條》除了明確了運昌隆的五級管理體係和管理架構之外,還約定了每一層級的權限分工,細化了每一道工序和每一個崗位的責任範疇。大掌櫃有大掌櫃的權限,夥計有夥計的職責,哪一層級對哪一層級負責,從下到上,清晰可辨,一目了然。

在此基礎上,柳長春又主導建立了運昌隆的崗位薪酬體係。

夥計一年多少工錢,大掌櫃一年多少工錢,如何支付,如何獎懲兌現,都有明碼標價和明文約定。

經此,汾縣運昌隆酒坊初步建立起與歐美西洋企業類似的企業管理體製。不要說在汾縣,就是在整個山西省,都是頭一家,薛念祖成為晉商當中率先吃螃蟹的人。別人不知,薛念祖自個心知肚明,他之所以選擇推行西洋企業管理模式,一方麵是形勢所逼、發展必然,另一方麵也是為日後將運昌隆酒坊改造成現代機器設備流水線生產的現代釀酒公司做準備。

……

順子直挺挺跪在楊府門口已經大半天了。

他的相好——楊曼香的侍女小柔麵色哀傷急匆匆走進花廳去,幽幽拜倒在楊曼香和崔氏身前:“小姐,夫人,順子知道錯了,求小姐跟薛少爺說說情,再給順子一次機會吧。”

楊曼香歎息:“小柔,不是我不幫順子說情,而實在是——”

楊曼香扭頭望著母親崔氏,崔氏也是暗暗搖頭。如果順子是單純犯了錯,說說情倒也無妨,可是順子當眾跟薛念祖叫板,已經觸及到了薛念祖的底線。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薛念祖推行變革的節骨眼上,順子若是留下,必然會帶著他那一群老兄弟擰成一股繩對抗柳長春的管理。那樣,運昌隆就起了內訌,亂了。

小柔抽泣哽咽道:“小姐,看在小柔伺候你這麼多年的份上,幫幫順子吧。”

小柔伏地不起。

“小柔,所謂覆水難收,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很難挽回了。”楊曼香俯身扶起小柔,神色肅然:“你出去告訴順子,趕緊從運昌隆領了一百大洋,去上海的大酒廠做工學藝吧。隻要他真心悔改,將來學成本事再回來也不遲。”

小柔悲從中來,倒在楊曼香懷中,哭成了一個淚人。其實順子拿著一百大洋去上海學藝也不是壞事,說不準比留在運昌隆更有發展前途,但對於小柔來說,順子這一走,她們兩人的將來就出現了變數——誰知道在大城市開了眼界的順子會不會變心移情別戀呢?

運昌隆那邊,柳長春指了指跪在楊家門口淚流滿麵的順子背影,苦笑:“東家,是不是再給他一個機會?柳某感覺順子也就是一時衝動,念在他追隨東家多年,給他一個痛改前非的機會吧。”

薛念祖歎息著:“機會可以給,但風險我們卻半點都冒不得。順子的本性沒有問題,我還是沒有看錯人的。可他現在有了野心,野心這種東西一旦滋生,就像是野草一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留下他容易,但他一定會拉攏其他人對抗你,將來會鬧出更大的風波來。所以暫時讓他離開,也算是出去學點真本事。至於將來他願意還是不願意回來,薛某對他都是仁至義盡了。”

柳長春緩緩點頭:“東家所言甚是。咱們推行變革,不動真格的就無法服眾。若是今日開了口子,日後更不好收場。”

“順子本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錯都在我,是我一步步慣出了他的野心。柳先生,此事給了我一個深刻的教訓。我此次驅逐順子,就如同諸葛亮揮淚斬馬謖,心有不忍,但心又如鐵石一般堅決。”

“真是可惜了,本以為順子會永遠追隨東家,陪伴東家左右,助東家做一番大事,結果……”柳長春略有點感歎。

薛念祖微微一笑:“柳先生,世事無常,風雲變幻,亦是難料。有的人可以共富貴,但不能共患難;但有的人可以共患難,偏偏卻又未必能共富貴。我們做大事,有人願意追隨,有人半路淘汰,分分合合,也是正常。我惟願柳先生可以相伴薛某一路走到最後,將來不求青史留名、不圖富甲一方,但求不枉在這世上活一遭,對天對地對人都無愧於心。”

柳長春深躬一禮:“東家知遇之恩,托付重任,長春唯有肝腦塗地,為運昌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