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成了一座死城，就連四周的鳥獸也減少許多，外人看上去隻覺得這裏彌漫著一股黑色的霧氣，飛鳥不過，鴻毛不浮，似乎隻有死亡的影子緊緊的跟隨，雖然裏麵自相殘殺的人很讓人厭惡，但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才是真正令人厭惡。
外人看不到裏麵的景象，也看不到那條逆流的河流，黎蒼有的時候真的想捉幾個人上來看看，讓他們欣賞一下這樣的美景，對他而言的美景。
他一個人在城牆上走過去又走回來，無聊得甩起了衣上墜著的桃花墜子，眸子淡然，似乎正是在發呆。
他時常換著自己的位置，永遠也沒有人會發現他，除了千年之前的他對著自己伸出了手以外，就再也不會有人看得到他了。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黑暗，非常不喜歡。
他喜歡桃花，那種粉嫩嫩的紅色，加上一絲絲水汽，襯得小臉飽滿水潤，似乎要將一整個春天納入懷中。
曾有一人問他，可聽見桃花們說些什麼？
黎蒼將那株開得正豔麗的桃花連枝折下，遞到那人麵前，回道，桃花擔心自己會枯老，不想成為地上的泥土，所以我把它折下，讓它永生。
那人搖搖頭，接過他手中的桃花，道，蒼兒，你終究不懂萬物心中所想，罷了，跟我回去吧。
漫天桃花飛舞，黎蒼自然是笑，一頭白發飛舞，眼角勾了一抹桃花紅。
怎麼想起了那些時候的事？黎蒼甩甩自己的頭發，鶴發童顏，似乎隻是個孩童。
他手中提著一盞八轉玲瓏蓮花燈，八瓣花瓣已經亮了三瓣，各有顏色不同，談不上有多麼精致，隻是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過去，它都是一塵不染的，可見它主人有多麼的愛惜它。
黎蒼盯著蓮花燈看了一會，心中忽然來了主意。
賈璐走在路上，忽然耳邊炸開一個聲音。
你殺過人嗎？
那聲音帶著笑意，似乎帶著一縷不可聞的盼望，好像就希望他回答殺過的一樣。
賈璐看著自己身上的血，眼瞳一縮，殺過人？他怎麼可能沒有殺過人？他殺的人可多了……他的妻子、女兒、鄰居……這樣一數竟不知道究竟殺了多少，隻覺得殺人帶來的那種天地間的蒼茫和一種悔恨心酸連在一起，變得特別有味道……
那個聲音繼續問道，你殺過人嗎？
賈璐摸著自己的大刀，笑道：“當然！”
緊接著，畫麵一變，他已經到了厚實的城牆之上，隻要可以跳下城牆，他就可以出去了！！於是，他從地上爬起，連忙往城牆邊上跑去，卻見一雙白色柳葉皂靴擋在前麵，再往上看，卻見那人鶴發童顏，明明是說不出來的俊朗淑逸的樣子，卻偏偏在眼角點上一點桃花紅，似乎眉眼之間凝著一縷陌上霜，賈璐握緊大刀，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心中大驚。
那人笑著問道，殺人好玩嗎？
賈璐不想開口，卻不想嘴竟然自己打開，並將自己最真實的感受說了出來。
我殺了人？我殺的都是牲畜！！天地下本來就是這樣，我的妻子跟鄰居搞在一起，居然還敢生了孩子！殺了他們難道不是應該的嗎？！他們不過就是螻蟻，我才是天下的王！
黎蒼依舊是笑著，也不知道是那種笑，隻是輕輕點點頭，然後一刀劈去，了解了賈璐的生命，並道，不過，你妻子死前的願望是殺了你喲。
他將屍體扔在城牆下，立馬就長出了遍地的曼珠沙華，紅得發黑。
他聽著三途河發出的哀鳴，忽然覺得這條河很可憐，其實他不懂，為什麼它就一定要渡那些罪惡深重的人往生，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就必須得去實現別人的願望？
他依舊提著那盞蓮花燈，坐在城牆下，雙腳蕩悠悠，也不知道已經過了多少年，他就是這樣提著這一盞蓮花燈，壞事做盡。
他超脫了這麼多人，會不會也有那麼一天，也會有一人可以不問出處的超脫自己？
他不知道，卻見寂寥廖的城牆外一老頭走過，他笑著問道：“呐，老人家，要進城嗎？城裏有你最想要的東西喲！！”
老人搖搖頭，遺憾的看著他：“進去或者不進去，不過都是一場夢罷了。”
說著，送給黎蒼一朵紅月季。
黎蒼不喜歡月季，隨手就扔了，又捉了一個聽到他聲音的人上來，問道，喜歡殺人嗎？
那人搖頭道，我不喜歡殺人，不想殺人，但是也不想被傷害，不希望最重要的人被傷害，所以必須殺人。
黎蒼被他繞來繞去，沒一會兒就已經暈乎乎的，道，不想殺人，還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