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錫一轉身,渾沌的又睡了過去。
老王麵有怏怏之色,怕回去影兒又是叩頭又是追問,索性在房門外的門廊下等著少爺起塌。
約半個時辰過去了,楊錫才起了身,旗風忙出去打洗臉水。
見旗風出去打洗臉水,王叔忙叩門進來,向楊錫施禮道:“少爺,府外有個駱府的丫環求見,好像她們什麼小姐出事了。”
隻見眼前人影一閃,少爺己經衝出門去,老王心慌慌的趕緊跟上。
旗風打了水回來,屋裏,少爺卻己不見蹤跡。
楊錫和影兒來到出事地點,隻餘冰冷的雨聲,哪裏還有燕喃的影子,不僅影子,隨著雨水的衝涮,竟連珠絲馬跡也沒有了。
楊錫雖是六品經曆,然手下的人手卻不多,能調動的隻有幾個人而矣,急得楊錫團團轉,趕緊轉到京兆府尋求府尹幫忙,卻被告知府尹不在府中;
找錦衣衛紀大人幫忙,紀大人領著所有錦衣衛去查他小妾被劫的案子去了。
楊錫急得真如熱鍋上的螞蟻,突然想到了朱瞻基,便打馬向皇城東華門行去。
靜秘的端本宮淨怡軒內香熏繚繞,朱瞻基的神色亦看不分明。
聽了楊錫的報告,並沒有說什麼,隻是用深遂的眼看著門外的雨簾,臉上霧藹深深,看不分明。
楊錫的額頭不禁有些見汗,平日裏雖然和這位封為皇太孫的朱瞻基談笑風聲,殿下心悅之時亦會稱兄道弟,然,至今為止,他發現從未真正的了解過他。
兄長楊恭曾經形容過幾位皇家權貴:太子是隱忍固執的駱駝,漢王是張牙舞爪的猛虎,趙王是狡滑詭變的兔子,皇太孫則是伺機而動的毒蛇。
當時的自己甚為不解,也甚為氣憤,楊恭意味深長道:“你不必反駁,我隻是想警告你,你選擇了皇太孫,父親沒有說什麼,我亦不會說什麼,你選擇了就堅持到底,莫不可生二心,他,不是簡單的人。”
從那以後,他認真觀察起幾人,發現兄長比喻得很貼切,也開始尋找和幾位權貴的相處藝術。
駱駝雖然固執,但它有寬容的一麵; 猛虎雖然凶狠,但它讓人有了防備; 兔子雖然狡滑,但它從不主動傷人;隻有毒蛇,才是最為可怕的,一旦讓它纏上敵人,不窒息而死,誓不罷休。
此時,楊錫就受著這種煎熬,皇太孫半天不言不語,楊錫的後背本來是被雨淋的,如今又被汗浸,濕噠噠的感覺和他內心的難受如出一轍。
等了半天朱瞻基才開口問道:“你說劫走她的人,武功高強,內功龐大,且訓練有素?”
楊錫忙將影兒告訴他的情景再次轉述了一遍。
朱瞻基眼前浮現出那個精靈可愛的小女孩兒,輕搖了搖頭道:“能有如此高身手、且訓練有素的人,金陵城數得上來的勢力不多,與駱冰卿有過節的藍玉教就是之一。隻是他們剛剛折損了兩名護法,必不會在官宅多的繁華地段下手,打草驚蛇,得不嚐失。如此明目張膽、不怕追究,必有官方背景和龐大實力。”
楊錫想了一會兒,突然想到女孩兒曾經開罪過漢世子,還一腳將他的弟弟濟陽王踹下了秦淮河,不由豁然開朗道:“她還開罪過一人,殿下可記得,那日漢世子逼著當街乞討之事?”
朱瞻基點了點頭。
楊錫臉上喜色漸現,激動道:“請殿下賜教破解之法。”
朱瞻基眼色不明的看著楊錫 ,直看得楊錫心裏打鼓,才說道:“楊錫,你的劍不利了。”
楊錫頓時麵色一怔。
“你將是吾兒最利的一柄劍。” 這是太子朱高熾誇獎楊錫時所說的話,那時,楊錫剛剛十歲。
自那日起,楊錫便做為皇太孫的玩伴培養,陪伴朱瞻基到皇城毓慶宮習文習武。
父親告訴他,為臣子的,最重要的不是本事有多大,而有忠心有多堅。選一主而事,則一世事主,不可欺,不可負。
也是從那日起,朱瞻基吩咐的事情,他習慣的執行,從不問為什麼。朱瞻基說過的話,他習慣的牢記,從不知對錯。
而今天,自己,好像變成了另一個自己,他,卻還是那個命令的他。
“屬下不敢,但請殿下吩咐。”楊錫忙恭敬施禮。
朱瞻基滿意的看著雨滴,興之所至,竟撐起一把油紙傘走入雨中,楊錫恭敬的跟在雨中,任由雨滴打在眉毛上、頭發上、衣服上,直到如同一隻落湯雞。
朱瞻基笑道:“楊錫,你立了大功呢,這可真是天賜良機。既然不能讓黔寧王府投靠太子府,那麼就讓黔寧王府與漢王府交惡吧。你,就當今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說完,朱瞻基打著傘,轉身向臥房走去。
雨幕低垂下,背影那樣的卓然不群、堅韌不拔,如拔節的春筍。
昔日的少年,已經長成了一個謀者,一個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