羹盡茶涼,閻羅殿中眾人坐在一處吃月餅。
衛岑端來一些消食的酸梅湯,顧如許還是吃得撐了肚子,坐在樹下哼哼。
蘭舟說是有些累,已經回去了,衛岑正與孟思涼說著繞指柔的事,季望舒則坐在樹上吹吹夜風。
顧如許將懷中留了許久的白穗子丟給林煦:“喏,有人托本座送你的中秋禮。”
林煦詫異地看著手中的穗子:“誰?”
“弘威將軍府的小郡主。”她麵露狡黠,低聲道,“人家編了好幾日,給你掛在笛子上的,可別轉頭就給丟了。”
他低頭看了看腰間玉笛,攥著穗子猶豫片刻,將其掛在了笛尾。
見狀,顧如許目光微閃:“那小郡主對你挺好的,你上回說丟了她送的香囊,她瞧著有些難過。不是本座說你,你就算真不喜歡那香囊,悄悄丟了就是,還非得讓人家曉得……”
林煦皺著眉,踟躕片刻,低聲道了句:“沒丟。”
“什麼?”
他幹咳一聲:“那香囊……其實沒丟。”
對著教主,他自然是不會撒謊的。
顧如許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陡然一亮,意味深長地打量這他。
哎呦喂,神仙小哥哥還是有幾分人情味兒的嘛……
“沒丟就好,沒丟就好……”她的嘴角漸漸上揚。
又閑坐了一會兒,眾人便散了。
孟思涼拿了些瓶瓶罐罐回半山小築,騰不出手來提燈,季望舒便送了他一路。
他一度沉默著,她也不知如何開口,便就這麼半幹不尬地走到了半山小築前。
將那些瓶瓶罐罐放下後,她猶豫許久,終是先與他說了話:“最近可是還要配什麼毒麼?”
孟思涼點了點頭:“繞指柔還有些問題,須得再試一試。”
“哦……”她覺得說不下去了。
他忽然從懷中取出一隻香囊地給她:“聽聞你近來睡得不踏實,為師在這香囊裏放了些草藥,你夜裏擱在枕邊,能安神。”
她接過那香囊,定神望著他,似乎有滿腹的疑惑無從問起,被深埋在心裏好多年的那些話,也都變成了呼之欲出卻又哽咽在嘴邊的無言,她沉默良久,問他:“你現在這算什麼,憐憫我嗎?”
看著她求而不得,看著她的心被揉個稀碎,好不容易才慢慢拚湊起來,這一個巴掌一個蜜糖有意思嗎?
“……我隻是想照顧你。”他頓了頓,“畢竟你是林兄的女兒,我在他墳前立過誓,有生之年,都會照顧好你。”
聞言,她無力地笑出了聲:“就因為這個?”
“……嗯。”他暗暗垂下了眸。
“就連那些年在萱穀,你都隻當我是需要照拂的故友遺孤,哪怕一點……一點別的想法都沒?”她就這麼望著他,小心翼翼地懷揣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期望,盼他能說點別的。
然他隻是稍一猶豫,便說出了四年前烙在她心上的那句話:“我對你,隻有故友之托,師徒之誼。”
她感到心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子,那麼疼,即便過了四年,她以為早已醫好了這道瘡疤,再揭開來,卻還是錐心刺骨一般。
她揪著衣袖,不死心地逼迫他:“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他抬起眼,明月朗朗,映照在他眼底,卻隻照出一片刺骨的薄涼。
“我對你,隻有故友之托,師徒之誼,再無其他……你可聽清了?”
一字一句,將她的心再次千刀萬剮。
她微微一晃,深吸了一口氣,穩住身子,讓自己不至於太過丟臉。
“好,我聽清了。”她轉過身,望著一片漆黑的前路,握緊了手中的燈籠,帶著最後的一絲掙紮,甚至連自尊都暫且不顧了,顫抖著對他道,“嶽世子昨日寄了些胭脂水粉到此生閣,向我道了聲中秋安好,說他這幾日要隨嶽將軍去邊關,好些時日才回,屆時給我帶一些邊城的首飾和點心。”
他目光一黯:“他記掛你,那很好。”
她低頭凝視著腳邊的燈火,那樣暖的顏色,卻讓她感到冷得鑽心。
“我決定好了,待他回來,我便將那支簪子送去弘威將軍府,他若是真想娶我……我便嫁。”她靜靜地等了許久,身後都
沒有任何回應,她抿了抿唇,似是掐滅了自己最後的自尊心,對他道,“若是你現在挽留我一句,讓我不要嫁,我就不嫁了。”
她甚至不求他能說些她想聽的話,隻要他說個“不”,她也認栽了。
可是沒有。
身後的人,吝嗇到連一點聲音,都不肯對她流露。
她心裏苦得發酸,似是被掐住了那唯一的一點軟肋,疼得她喘不上氣,可她仍舊望著今晚的月色笑了出來,隻是溫熱的淚也含在眼中,她仰起頭,死死地摳著掌心,不讓它沒出息地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