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是森林寄來的一首歌,愛是生命長河寄居者。
【親愛的,我總有一種感覺,有一天你會回到我的身邊,就像從來沒有離開過】
祝昔陽離開之後,我找了很多事情來讓自己的生活看起來忙碌充實,這其中包括學雕塑、攝影修圖等各種文藝青年熱愛的行徑。連杜曉曉都忍不住擺一個限製級豔星的pose吐槽說:“我靠你是不是想取代老娘的江湖地位成為第二代無敵女金剛啦?”
我滿手都是捏泥人沾上的軟陶土,佯裝出一個立馬要朝她臉上摸過去的動作。她立刻像隻矯健的果子狸一樣朝後麵倒退了幾步,後腦勺砰地一下撞到她家有點年代滄桑感的牆壁,痛得她想抓起腳邊的凳子把我腦袋砸成月球表麵。
我見狀趕緊挽回局勢:“淑女動口不動手,我們的關係很鐵的撒!”
“有鐵到生鏽的程度嗎?”她嘴上這樣說,終於換上一臉的柔情蜜意,下一秒立馬嬉皮笑臉地蹭過來勾肩搭背,“說正經事吧,你最近和姓祝的還有通MSN吧?越洋電話不要打太多哦,話費超支了你會死得很難看的!”
她這句話戳中了我的痛處。唯一的那次通話,我讓他先掛,他說不行,你先掛,然後兩個人僵持著浪費了一分鍾……其實我非常不情願打給他的,因為我在論壇裏看過,那些非人的封閉式訓練都是很變態的,睡覺的時間被壓榨得比狗還少,其餘時間都用來訓練。所以,當他打過來的時候我因為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講話都帶著顫音。
我問,你腳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不老實地在街上看漂亮的洋妞?最後鼓起全身的勇氣問了一句,有沒有……想我?
有那麼兩三秒的沉默,我把胸口的衣服抓出了一個海馬形狀的漩渦,耳邊除了嗞嗞的電流聲就剩下自己四麵楚歌的聒噪心跳,然後我聽到他撲哧一下爽朗的大笑聲——你這個傻瓜,怎麼可能不想,我想得恨不得立刻就飛到你麵前,把你給生吞活剝了!
他開始叫,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
我說,你旁邊是不是安了一台複讀機啊,神經病,這麼貴的話費用來講這種毫無營養價值的東西。他用一本正經的口氣說,這是我離開你的第12天,每天一句的話你欠我12句,算上早安午安晚安的話……你就欠我大概有一篇畢業論文那樣長的情話了。
腦海裏想象著那個笨蛋掰著手指數“親愛的”火星樣,我的眼淚瞬間就以一種無法自控的速度湧上來了,不爭氣地掉落,喉嚨也哽咽了,但為了避免他聽出來,我還是用手捂住話筒,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對他求饒:你放我一條生路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很快,耳邊捕捉到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讓他繼續練習,大概是他的教練吧。我們的交談被迫終止。
離那一天到現在,我們之間有數百個小時的語言留白。我突然很想念他的聲音。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我第一次在學校舞會派對上對他產生好感,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受歡迎,長得有多驚動婦聯,淩波舞步動感燈光都不是我那杯茶,隻喜歡他認真歌唱的聲音。然而他的麵容那樣專注,仿佛鼻尖凝聚了全世界最絕版的驕傲,大概也就沒發現,我眼瞳裏上演的一場驚心動魄。
祝昔陽,不是因為你的容顏記住你,亦非衣著,而是你的聲音,像雨後的竹葉青翠,流泉下孵了苔皮的石塊,堆砌起暖濕綠意的生機。
祝昔陽,隻有你會在17歲的時候就才思泉湧地把要背誦的枯燥課文編出一支曲子,一邊晨跑一邊哼唱出來。一起跑步的同寢室男生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說,因為我以後要開我的,個人演唱會。
而現在,那個曾經說著“我永遠不會背叛你,就算全世界都與你為敵,我情願跟你一起背叛全世界的人”到哪裏去了呢?
我把這些不管自己重看多少遍都覺得煽情的話放在隻有幾個好友知道密碼的博客裏時,顧帆遠就在下麵賤兮兮地評論:喲,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還不如跟爺一起出來high!
為什麼要加密?首先因為這是記錄心裏話的地方,不習慣被太多不相幹的人旁觀,有一段時間就因為是全民開放式的,於是不敢說心事,怕言多必失。而且,怕一表露就又有人對號入座了。所以後來覺得,隻要那麼幾個人,我在乎和在乎我的人懂得,就好。
這是在留言還是給我下降頭啊……就在我接著用很犀利的口吻表示“看一隻長臂猿表演空中滑板還是跳脫衣舞我都沒興趣”半小時之後他就直接來興師問罪了,不過迫於學校“四大名捕”之一的阮老師的壓力,他不敢進來,就在門口傳短信要我下去。
這是一個百無聊賴的午後,他居然換了個發型換了種心情,把自己的頭發弄得像根盤旋狀的蛋筒並且挑染了一點點靛藍色,隻有借著光線才能看得出來的那種。我不太確定他下次會不會忽然心血來潮削發為僧或者剃個梯田頭什麼的。按照最近學的心理學課知識我推斷:他一定是O型血,最容易產生衝動情緒的非此奇葩莫屬。
我借此機會將做得很醜的陶瓷小豬儲蓄罐送給了他,說:“送你一個存錢罐做見麵禮吧,存滿了就還給我。”
他說:“喲,一個國慶節不見,敢情你原來是學經濟去了啊,這麼能掐會算逼良為娼的。”
跟顧帆遠在一起的時候,比在祝昔陽麵前豪放輕鬆多了,形象什麼的在他這個閨蜜麵前完全是浮雲。
這次聚會的主題,還是吃,毫無創意卻讓人興奮欣喜地吃。民以食為天嘛,看來我們得組織一個好吃男女小分隊了。我想大概我們都迷戀食物滑人腸道熨帖著胃壁的那種溫暖而自足的美感吧。在每一個安全感喪失的時候,不敢也不屑於借助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來自我麻痹的我們,便是這樣來填補自己身體的空虛。
這樣一來,我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貓義鷹,小小的肚子可以裝下很多的思念。
就在我被他硬生生拉入富人雲集的中橋餐館就坐時,我感到了天朝“先富少數”的魔力之偉大,我這樣下流社會的窮苦屁民從來不敢想過有一天能和他們平起平坐地享受著各種讓人心虛的高貴待遇。我使勁朝無辜的顧大少爺翻白眼罵道:“早說是來這種地方我也好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一點啊!現在蓬頭垢麵風中淩亂的,人家說不定還以為我是來吃霸王餐的呢。”
服務員一個個就像皇宮裏的太監宮女般畢恭畢敬地端來器具、代勞洗杯、鋪好毛巾,有模有樣極了。這麼洋氣的世界裏,我的仇富心理又開始不安作祟,我差點就忍不住問,你們在這裏的薪水高嗎?我明天就來應聘跟你們搶飯碗!
顧帆遠這個禍害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踩了踩我蠢蠢欲動的腳趾之後對點餐員美女念了一堆我沒聽過的菜名,熟得跟出入自家似的。服務生走後,我透過那個潺潺流水的噴泉景觀看到一個側臉跟祝昔陽頗像的鋼琴師,正端坐著彈奏一曲孫燕姿的《遇見》。琴聲婉轉悠揚,有如一場聲色焰火,將我困在海中央。
仿佛全世界的喧囂和光影褪去,將他獨立抽離出來,隻留一束投影輕描淡寫地勾勒著身體的輪廓。那一刻記憶猶如肆虐海潮幹涸,被埋葬千年的島嶼世界凸顯海麵,重見天日。
萬佛朝宗。
是怎麼樣的修養和錘煉,才能鍛造出這樣一個他?在一撥撥大款麵前,毫不下作,落落大方,清高如富士山頂的華雪,完勝了。
顧帆遠朝我遞了個鄙夷的眼色:“喂,昨天還在日誌裏給自己立貞節牌坊的某人今天一上大場合就開始窺察別的男人啦?這樣喜新厭舊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