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天地之淚(1 / 3)

朱潛看了羅一肖留下的那封信後,不但意外也很著急,並派林淒先行一步,若能趕上羅一肖對其進行勸服最好,若不能的話,就到位於前路的荊州舞楓山莊調遣人手,一同趕去嘉定預先布置。

於是,鏢隊在一個時辰後準時出發了。

這次鏢隊新增加了六個人,其中兩個就是關山歌和龍五,另外四個卻是萬東山選派的天星院武士。值得一提的是,關山歌自從離開穿燕峰後一直背著一個條形包袱,誰也不知裏麵是什麼?他也從沒打開過,但誰都能看出他非常看重這個包袱,連吃飯時都不肯解下來,而且隨時都要放在手中撫摸幾下,臉上還現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火飛好奇地問過他,他卻裝作聽不到,所以大家都不好意思再問。

嶽淺影一直不肯說話,她忘不了昨夜洛戰衣維護葉小含的話,洛戰衣的心裏根本沒有她,否則不會當著眾人麵如此地給她難堪?既然這樣,為什麼當初又派人向她提親?現在一見葉小含便什麼都不顧了,原來天星洛戰衣真是薄情寡義之人!哎!這個表麵柔順實則固執無比的姑娘似乎忘了一件事實,當初尋死覓活地要拒婚的也是她呀!朱潛一直在觀察著嶽淺影的臉色變化,想說幾句寬慰話,卻又怕自討沒趣。

六天後的中午,他們到了武昌府的江夏縣(今湖北武漢市武昌),突然就下起了大雨。這陰沉的天氣恰如眾人的心情,在鬱悶了好久後終於有了傾泄的機會,雨水宛如瓢潑一樣,而且愈下愈大,看來短時間內是停不了的。

大家急急地投進了縣內的一家客棧——如歸客棧。客棧分前後兩部分,前麵是用餐的場所,除了一個大廳外,周圍還用屏風隔出一些雅間,後邊則是客房。

洛戰衣等人包下一個獨院,八個房間都不算大,擺設很簡單,但還算幹淨。眾人把行李和鏢箱解在一個房間,由龍五和四個天星武士把守,他們就在房內用餐。洛戰衣和朱潛五個人換下濕衣服後來到大廳,大廳裏隻有幾個人在用飯,小二把他們領進了一扇鬆柏屏風後麵落座。

席間的氣氛有些沉悶,連火飛這麼愛說話的人也閉口不言了。窗子是開著的,嘩嘩的雨聲不絕於耳,而一股子濕氣也夾雜著泥土的氣息,撲麵而來。

洛戰衣的目光落在迷朦的遠山間,他的眼神帶著幾分空茫。火飛從沒看過洛戰衣這樣的神色,闖過了多少腥風血雨,逃過了多少生死之劫,都沒看過洛戰衣皺過一下眉頭。在他心裏,洛戰衣就像是神一般令人敬仰,那麼高不可攀;像山嶽一樣高聳入雲,永遠屹立不倒!是洛戰衣撐起了天星院這個南天一柱!他從來那麼冷靜,就算天崩地裂他也鎮定自若,但是這幾天……

火飛歎息,原來洛戰衣也會心神不屬,原來洛戰衣也會怔然發呆,原來洛戰衣也會為情所困……

火飛真想大叫一聲:天!這世界怎麼了?他又哪知洛戰衣的困擾並非隻為葉小含,還因他的哥哥火雲。

哎!悶死人了!

就在一片安靜的時候,突然,一個人從屏風後闖了進來。大家本在沉默中,都被這突來的變故嚇了一跳。那是個少年,頂多有十八九歲,長相並不出奇,但一雙眼睛卻是靈氣四溢,甚為喜人。

他進來後快速地打量了下眾人,便麵現失望之色:“怎麼沒有?我明明看到她到了這裏,莫非我看錯了?”說完,就直奔窗口,看動作竟是想要跳窗出去……

洛戰衣在瞬間內就已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他右臂一伸:“外麵下雨呢?”

少年看了看攔在身前的胳膊,又看了看洛戰衣沉靜的麵容,這才齜牙一笑:“其實我也知道淋雨不太好受,而且有受風寒的危險,但如果有人讓你在淋雨和萬刀分屍之間選擇一種,你怎麼辦?”

洛戰衣真的想了下:“自然是淋雨。”

少年歎氣:“那就對了。我現在正被人追得抱頭鼠竄,又看錯了人,逃錯了地方,所以大俠,請你高抬貴手,我決定選擇出去淋淋雨,也許能在雨中詩興大發,然後作出幾首絕句被千古傳唱也說不定呢!當然,得有個前提,那就是我還沒被追我的人做成肉餡月餅。”

洛戰衣收回手:“你走吧!”這時他不想管閑事,況且江湖中這種事每分鍾都在上演,管也管不過來。

少年拱拱手:“謝了!如果我沒死,一定會報你借路之恩!”說著,人便躥出窗外,消失在雨幕中,身手還真夠利落的。

幾乎就在同時,隔在他們桌前的屏風被一股大力撞開,“砰”的一聲倒在地麵上,自然也帶起了一陣塵土飛揚。

火飛大怒,剛要動作,洛戰衣已向他揮了一下手,那手勢在告訴他:看看再說。火飛隻得不甘不願地留在原地,瞪著突然出現在原本屏風位置的六個人。

那六個人明顯地以中間兩個為首。這兩人一個三十多歲,穿著綠色長衫,長眉細目,臉上帶著精練之氣;另一個年齡大一些,身高體壯,長相粗獷威猛。其他四人是捕快的穿著,分明是官府中人。

長相威猛的人環視了一下洛戰衣等人,才冷笑著對那中年人:“秦老弟,那小子果然有接應的人!怪不得有恃無恐!”

“秦老弟”也“哼”了一聲,“這才好!正好一並抓回,這一次我不信讓他們吐不了實!”

火飛再也忍不住了:“嗨!我說你們幾位是怎麼回事?一上來就吆五喝六地要抓人審訊,這算什麼?我們又沒犯王法,甚至從沒見過你們這幾個楞頭青,抓人也得有個罪名吧!你們憑什麼,難道就憑你們自己的胡言亂語?”

秦老弟一拂衫:“鍾兄,他們果然是一群奸狡狂妄之徒!到了這種時刻,不但不知俯首認罪,竟還妄圖狡辯,真是愚蠢而又可憐!”

鍾兄麵帶不屑:“理他們做什麼?先逼他們說出陳意藏哪兒了,再一起抓回去嚴刑烤問。到了那時,什麼英雄也變成狗熊了!”

就算朱潛這等修養也勃然變色,更何況火飛了,他仰天大笑幾聲:“哈!哈!哈!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這世上真有種人叫做恬不知恥!就憑你們這幾塊楞貨,也想抓你火大爺我,別癡人說夢了!”

朱潛道:“我也沒見過這麼不分是非的人!我倒真想知道他們憑什麼如此專橫獨斷,指鹿為馬?”

鍾兄大聲喝道:“你們還不束手就擒?若要頑抗,就別怪我們手辣心狠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洛戰衣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平靜得不帶一點兒火氣,但又有種不容忽視的威嚴:“我想我應該稱呼兩位為大人,因為看裝束口氣你們該是官府中派來辦案的人。而你們一過來便聲稱要抓人審訊,想必是你們正在追捕一個要犯,而那個要犯叫陳意。如果我猜得不錯,他應該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別奇怪,因為我剛剛見過他,你們一定是看他逃進這裏,便打翻屏風,並認定裏麵的人和他是同夥。其實,他隻是從這裏經過,我想兩位也應該看到,這裏還有個窗戶,而這個窗戶的大小足可讓一個人從這裏跳進跳出,是嗎?”

秦姓人打量了一下洛戰衣,冷笑說:“好淩利的口舌!不過,我不信你們會任由一個不相識的人,從眼皮底下跳窗而過?”

洛戰衣歎了口氣:“為什麼不呢?窗戶不是歸我們所有,就算老虎狐狸從這裏跳來跳去我也管不著!而且我們也不是捕快,沒有你們那種心理,見了跳窗的人必然會懷疑他犯了案,而抓回去審訓一番。我們隻是普通人,別說他跳窗,即使他跳樓、跳河、跳江、跳海,也和我們沒有任何一點兒關係,不對嗎?”

秦姓人一窒,姓鍾的卻哇哇大叫起來:“真是大膽包天!哪兒來的混帳小子敢這麼跟我鍾幹頂嘴!看你長得這副模樣,便知不是什麼好東西!”

火飛身形突進,隻聽“啪啪”兩聲,他又已好整以暇地退回原地,鍾幹臉上卻多了兩個手掌印。

洛戰衣笑吟吟地說:“我的模樣怎麼了?難道要天下人都長成你這種狗熊樣子才成嗎?鍾幹,鍾幹,嗯!外強中幹也,真是名符其實!”

嶽淺影忍不住噗哧一笑,朱潛出神地看著她,低聲說:“淺影,這是你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看到你笑,我終於放心些了。”嶽淺影臉一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閑心說這種話?

被打楞的鍾幹突然暴跳如雷:“你們……你們這些混帳,我要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戰衣微一擺手:“請你不要再說這種毫無意義的廢話,實在讓人聽得心裏都起膩了。至於如何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許這裏有人比你更有心得呢!”

秦姓人阻止住鍾幹像要撲上前咬人的動作:“鍾大哥,論辭鋒,你絕不是這小子的對手……你注意看,那人手中拿的是什麼?”他眼睛盯向了關山歌,而關山歌正下意識地抱緊了手中的包袱,臉上現出緊張而憤怒的神色。

鍾幹疑心大起:“你的意思是……”

“你說,會不會是其它的贓物?”

鍾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對!一定是!”

兩人旁若無人地下了判斷,洛戰衣是越聽越怒,這兩人想必是官場上得意太久了,已經忘了說話是要憑證據的。

朱潛沉聲道:“兩位,希望你們在說話之前先考慮清楚,我們並非賊寇之屬,哪來的贓物?你們的話實在已近於侮辱了!”

火飛的眼睛轉了一下,他一直對關山歌的包袱好奇得要命,但讓人生氣的是,他卻怎麼也不肯打開給自己看,不如借機……“關山歌,你就打開包袱給他們看看,隻有這樣才能證明我們是清白的。”好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誰又不明白他的心思?

關山歌更加憤怒,而且退後幾步,卻將包袱抱得更緊了:“你們聽著!你們誰也別想打開我的包袱?我算殺了我也不行!”他說得那樣堅決,而且一副備戰狀態,像是隨時準備和人拚命一樣!

洛戰衣和朱潛疑惑地互看一眼,會是什麼東西值得關山歌如此?而火飛更是心癢難熬,包袱裏到底是什麼寶貝呢?看關山歌的樣子,或許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也說不定呢?要不,他幹嘛那麼怕人看?想到這裏,火飛故意慫恿地說:“喂!你不給人看,人家還以為我們是……那什麼呢?”他也不清楚那幫官差在抓什麼人?“你隻要給我……不!不!給他們,看一眼就行!決不搶你的,我保證!”也不知道他憑什麼保證?

關山歌索性把腰上的劍抽出橫在包袱前:“火飛,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你別做夢了!他們誰要是敢過來,也包括火飛你,誰要過來,就別怪我下手無情!”

鍾幹和秦姓人似乎也弄不明白了,怎麼對方好象起了內訌?鍾幹小聲問:“你看,會不會是分贓不均?”

秦姓人不敢肯定:“不太像!”

洛戰衣慍怒道:“小飛,不許胡鬧!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窺探他人的隱私了?那個包袱是關山歌的,除了他誰也沒有權利打開?”一聽這話,關山歌終於放鬆了心情,他知道,洛戰衣說出的話必然會做到。他不由感激地看了洛戰衣一眼。

秦姓人“哼”了一聲:“如果我們以查案為由,命令他打開包袱呢?”

洛戰衣堅定地說:“我話已經說了,除非關山歌自己願意,否則你們誰也沒有權利!而且,我可以判定,包袱裏是他私人的東西,絕對和你們的案件無關!”

秦姓人陰惻惻地說:“小子好狂!我倒要試試!”說完,已經把腰間的折扇拔出執於右手,鍾幹一抽背後大刀,大喝一聲,就要上前……

“秦正,鍾幹,退下去!”隨著一個威嚴的聲音傳進來,一個長髯老人大踏步走進。他紅衣紅袍,白發上還係著一條紅色的寬帶,鼻如懸膽,一雙眼睛開合之間淩厲似電。秦正,鍾幹六人一見他,立即恭身:“鐵老。”

被稱為鐵老的人自進來後,雙眼就牢牢地定在了洛戰衣身上,對別人的見禮他理也不理。終於,他一拂紅袍,臉上漸漸起了一層凝重之色:“我寧願自己有目如盲認錯了人,但我又確知,我並沒認錯。洛星主,老夫鐵兵這廂有禮了。”

鐵兵,這個名字震動了所有人,連朱潛都忍不住臉上變色!實在是因為這鐵兵的名氣太大了,說得上是聲威赫赫。他並不是江湖中人,而是朝庭命官,而且是當時最有名氣最有威望的捕頭。他在年青時候就連破巨案,名噪大江南北,年長後越受朝庭器重,刑部更授予重權,所有衙門的捕快他都可以任意差遺使用,甚至可以不受各府郡官員的轄製,而直接受命於刑部。但鐵兵為人卻極為慷慨豪爽,雖處身官府,卻也結交了不少江湖名宿,可以說是一呼百諾。正因如此,多少強梁巨盜犯在他手上也是在劫難逃。這次能驚動他出麵,可見必有重大事故發生了。

洛戰衣也早認出了他,雖然兩人沒見過,但捕中之王鐵兵的這身打扮卻早已如雷貫耳。所以,他忙恭謹為禮:“鐵老,洛戰衣還禮了!”

洛戰衣的名字一說出,秦正和鍾幹立即駭然後退,他們萬萬也想不到眼前這俊逸脫俗的人會是天星洛戰衣,不由為自己剛才的莽撞而暗暗後怕。

鐵兵的神色卻有些晦暗:“洛戰衣,這麼多年來,其實老夫一直盡量避免和你正麵接觸。因為老夫知道你統領湖廣、江西、浙江三省黑道綠林,手下也盡多犯案累累之人。但這些人在你的管教約束之下,並未有再犯案的跡象,老夫也不想趕盡殺絕,便裝作不知他們下落。況且老夫自問,若朝洛星主要人,在下怕也沒那個份量。但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竟會與洛星主不期而遇,更沒想到,陳意的背後之人竟是洛戰衣!”

洛戰衣劍眉一挑:“鐵老,你這樣說話不嫌太武斷了嗎?”

“武斷?”鐵兵冷笑,“我早就猜想,這案子背後一定有個極為厲害的主使之人,而且該人一定能輕易調動一幹武林高手為其賣命。今日陳意又偏偏逃進這家客棧,與你洛戰衣會合,難道這是巧合嗎?”